“皇上,臣等是为仁宗皇帝拟写遗诏,高宗皇帝实录诗集卷帙浩繁,臣等从来公务亦是繁忙,怎能……”托津却也清楚,旻宁所言看似合情合理,实际上军机大臣既有军国要事需要参决,又在如此新君登基之际筹备礼仪,职务烦剧,怎么可能每一句旧档仪典之言,都要尽数查阅实录诗文,以求纤毫无误?如此言语,实则是强人所难了,一时之间,竟不顾君臣之别,又和旻宁争辩了起来。
“托中堂,够了!”就在这时,竟是卢荫溥突然出言,喝止了托津。
“回皇上,臣方才冒昧,甘愿议处!”卢荫溥眼看托津一时不语,又对旻宁叩首道:“皇上,臣等糊涂,于旧档参阅之际一时不加辨别,竟而酿成大错,臣难辞其咎!皇上,仁宗皇帝遗诏,如此降诞之语,乃是臣所主笔,臣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就此退出军机处,至于皇上其他责罚,臣亦心甘情愿,绝无违逆之言!只是……皇上,托中堂和戴中堂,在军机处当值有年,尤其是托中堂夙夜操劳,十六年不得一日安歇,还请皇上念在二位中堂为朝廷社稷呕心沥血的勋劳上,对二位大人从轻发落吧!”
“卢宫保,你……”托津犹是怨气不解,不禁回头看向卢荫溥,可是就在这对视之间,托津忽然心中一震,只觉卢荫溥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尽是不忍之色。
“托中堂,收手吧!难道这一切,不是从仁宗皇帝崩殂之时就已经注定的吗?今日皇上这番言语,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你还真的以为,皇上是看过刘凤诰之言,方才如此迁怒我等的吗?”
卢荫溥确实是这样想的,而托津和卢荫溥共事十六年,这时眼见他面上神情,自也心意相通,明白了他的想法。
“罢了……罢了!”托津不觉轻轻摇了摇头,身子不住颤抖,当即再次面向旻宁,摘去朝冠,连连叩首道:“皇上,奴才狂妄僭越,实是不赦之罪,请皇上罢去奴才大学士、军机大臣等一应职分,奴才甘受议处,听凭皇上发落!”
“皇上,臣也愿皇上罢去臣一应职分,听凭皇上发落!”戴均元眼看托津和卢荫溥相继认错,也只好跟在二人之后叩首道。眼看三人都已经认错,一旁的文孚也只好一并摘去顶戴,听凭旻宁惩处。
“好了,托津、戴均元、卢荫溥,你三人虽说有今日之失,不可不罚,但总也是辛劳一生,尽忠于社稷之人啊。”眼看军机处众人集体认错,旻宁的言语似乎也宽和了起来,道:“你等原本各有职分,以前也一直尽职尽责,并无大过,所以朕想想,还是从宽议处吧。只是你们在拟写遗诏如此要事之上,竟然出现大错,这军机处从来又是机要之地,如何还能让你等继续留任呢?托津、戴均元,你二人年纪也不小了,便自归大学士之任,去主持内阁之事吧,卢荫溥既是主笔之人,其过同样难恕。传旨,托津、戴均元各降四级留任,大学士之职暂且保留,军机处这边,便不用你们当值了。卢荫溥降五级,改任顺天府尹,也不用留在军机处了。文孚的事朕有所耳闻,你当时执掌卤簿之事,没有参与起草遗诏,就降三级留任吧,你等可还有何异议啊?”
“谢皇上宽仁之恩,臣等甘当受此责罚!”托卢戴文四人当即向旻宁叩首拜道,各人也自清楚,如此一来,托津、戴均元、卢荫溥三人便要退出军机处,以后想要重掌实权已是不可能了。原本的军机大臣就只剩下仅为二品侍郎的文孚,旻宁这一番惩处军机处,竟是彻底改变了军机重臣之任。
“既然如此,你等明日便不用再来军机处了。”旻宁也对托津等三人道,接着,旻宁又将目光转向了曹振镛与英和,道:“不过,军机处从来都是机要重地,也需要能臣参决其间啊。这样吧,体仁阁大学士曹振镛、礼部尚书黄钺、吏部尚书英和,你三人从明日起,便即入军机处行走,共参机要,你等可否胜任军机处之职啊?”
“臣等叩谢皇恩!”曹振镛、黄钺、英和三人一同向旻宁叩拜道。
就这样,朝堂之上,仅仅一日光景,便即风云突变,原本执掌枢机十年的托津和卢荫溥,竟然一日之间权势尽失,再不能参决朝廷要事。而供奉内阁八年,却始终无法进入军机处的曹振镛,则与英和一道中外易位,从外朝端揆变成了内廷枢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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