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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阮元果然没有立即启程,而是暂时叫了陈文述到自己坐船之上,阮元自也清楚,如果史致俨和王引之的家人真的不愿全额交纳钱粮,陈文述也很难与二人相抗,便只告知陈文述,向江都官员田地征收钱粮之时,即便碍于人情,不能全行征收,只要没有水旱灾祸之事,至少也要征收八成。如果拒绝交纳钱粮的人是自己的学生,就给自己来信,由自己跟学生详谈。直与他交待了大半日,阮元才继续启程,南下长江。

这一年的安徽江面也是风浪不定,尽管阮元换了自己所制“沧江红”兼程南下,却也直到七月之初,方才到达江西吉安,暂借了吉安城外的天后宫居住。吉安距离广东已经不远,时值七月,更是湿热异常,阮元平日行步便即时常有滞涩之感,更有甚者,这时阮元的右腿,却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二公子,太好了,你们已经到这里了!”不想就在阮元入住天后宫这一日,竟有一名阮家侍仆也一路北上到了吉安,侍仆见了阮元安排在门前迎接的阮福,便即大喜,向阮福道:“二公子,小人是从广州稍信过来的,广州那边,康中丞已经准备北上了,可是如今魏藩台也……二公子,您快些给老爷看看这封信吧。”

“福儿,只管把信拆了,先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阮元安顿已毕,只觉右腿疼痛一时竟不能纾缓,又听闻外面声音嘈杂,自是有些急躁,便即直接让阮福拆了书信。

“是,爹爹。”阮福一边拆开书信阅读,一边走回阮元卧室,可是当阮福入内之时,阮元却发觉儿子已是惊异不已。阮福也一边将书信交给阮元,一边说道:“爹爹,广州那边娘正催爹爹快些回去呢,说是魏藩台改任了江苏巡抚,就要去上任了。爹爹,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爹爹还没回到广州,这康中丞和魏藩台,竟然短短两个月内,就都被调走了呢?”

“什么,魏藩台……”阮元听闻魏元煜也要离开广州,一时疑惑,忙取过书信看了两遍,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右腿疼痛,竟是渐渐剧烈起来,剧痛之下,就连阮元读信的双手,也开始不住颤抖起来。

“爹爹,皇上这两个月就改任咱们广东两名大吏,这……这是要做什么啊?”阮福看着父亲模样,一样是说不出的焦急。

“没,没什么……福儿,不要想那么多,康中丞做广东巡抚四年了,魏藩台我来广州的时候就在臬司衙门,不过是……寻常的迁转之事而已。”阮元却还是希望现实是另一种更好的可能。

“爹爹,只是,这些事来得这样突然,孩儿却也想着,难道……难道说在皇上眼里,爹爹竟同当年的尚藩一样吗?”阮福回想着入京和南下的所见所闻,也向阮元忧心道。所谓“尚藩”即是清初受封于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由于清初统治不稳,尚可喜一度在广东一人执掌全部军政大权,虽然尚可喜并未对清廷不忠,但他死后,继承平南王的尚之信却一度参与吴三桂挑起的“三藩之役”,最后被康熙彻底剿灭,清王朝方才开始在广州完善统治。按此时清制而言,广东一省总督、巡抚、水陆提督、将军、布政使均是各司其职,还有粤海关可以在财权之上进行平衡,已经断绝了尚可喜父子再次出现的可能。但阮元在粤日久,同康绍镛、魏元煜、达三、孟住等人均有联系,而且各人之前清剿鸦片,竟能配合无间,或许也让道光想到了,那个阮元根本不敢去想的结果。

“福儿,切莫多言,如今国朝体制完备,爹爹不是尚藩,也绝无可能成为尚藩!”阮元当即向阮福斥道:“朝廷的事,你想得太多了,这样有害无益,我……我只求在广州实心任事,至于其他巡抚藩臬,无论谁到广州,只要不是有意从中作梗之人,爹爹都愿意和他共事。我……这天后宫既然来了,咱们也不能忘了去拜上一拜啊?”可是说到这里,阮元右腿已是阵阵剧痛,直刺腹心,再不能止,阮福看着也不住为父亲担忧起来。

“爹爹,您这是……”

“没什么,该做的事,总是要做,我……”阮元一边说着,一边也强忍腿上剧痛,向门外缓缓走去。可是,阮元走出居室房门方才前行两步,右腿便再也支持不住,他想着强行提上一口气继续前进时,却突然发觉胸中已是滞涩不已,竟然“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爹爹,爹爹!”

就这样,阮元因为右腿疼痛,只好暂时停下了南下进程,居于天后宫内治疗。阮福也从吉安府找了医生过来,经过医生诊断,阮元乃是暑热之下,湿疾发作,右腿方才不支,只怕之后行路也要遭受种种不便,阮元只好临时寻了手杖,学习以杖代足。在吉安停留了五天之后,阮元坐船方才继续南下,直到七月二十六日方才回到广州总督部堂之中。

又过了数日,阮元方才能够持杖前往正堂,重新办理公务。这日好容易拄着手杖回到内宅,一时也想着尝试抛下手杖,重新用右腿独立行走,可是右足方才行得两步,便即酸痛不已,紧接着便是眼中一黑,竟然不住呻吟起来。

“夫子,夫子!”孔璐华在一旁看着阮元痛苦之状,心中更是难过,连忙上前扶住了阮元,一边帮他按着右腿,一边也向阮元劝道:“夫子,你……你以后就别逞强了,你说你马上就要六十了,身体不如之前,不也是人之常情吗?以后……你也别这样天天都去忙公事了,再休息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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