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最近这些年鸿老爷年纪也大了,亨老爷离不开鸿老爷,所以北湖的地租、佃户这些事,亨老爷都管不了,早就交给二哥去办了。所以我当时也很纳闷,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先应下了亨老爷,说我会去北湖田里问一问那些佃户。可是后来我去了之后,那些佃户居然告诉我,早在五年之前,北湖田地的地租,就已经涨到了三成五分!而且,去年出了那么大的雨灾,这租子竟然还是按三成五的旧例收取,他们……他们根本就没听说任何减租的事啊?”
“我当时想着,这几年管着北湖田地的就是二哥,那这些事……难道是二哥擅自增加了田租,遇到前年那般大雨,租子还丝毫不加削减不成?当时我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告诉他们不用交租了。但我也只是怀疑二哥,我……我还是希望二哥不要做这种坏了咱家名声的事啊?可是就在那个时候,却有个佃户忽然对我说:‘这位夫人,我看您为人心善,您认识这里买卖田地的蒋二爷吗?我们这片田地,是四年前卖给蒋二爷的,他当时的承诺,怎么这两年都兑现不了了啊?蒋二爷当年跟我说,要买我这片田地的时候,说的是官府的钱粮,咱们这片地只交三成,租子收三成五,那是现在扬州田地的惯例。我今天才知道,你们家原本只是二成的租子啊?可是去年和今年,蒋二爷都说官府缺钱,这里的大老爷一样缺钱,这官府那部分钱粮,和三成五的租子,他一点都不少收。不过我也听说,官府遇到去年那种水灾,会减免一部分钱粮的啊?怎么二爷他……他都不知道吗?’”
“我听他说到那里,才逐渐清楚,二哥在扬州这几年做了什么,或许我们一点都不知道。这私购田亩、增加地租、逢灾不免的事,老爷和您应该都说过,是绝不能做的啊?而且我听着他们的话,二哥做这些事多半不是不知其中实情,而是有意为之啊?但我还是相信当年那个二哥,我回了家,二哥也回来了,他没问我什么,我也没跟他说实话。可即便如此,又过了半个月,我心里却还是放不下。”
“我和二哥成婚,到咱们两个分开,是整整十五年。二哥的习惯,我比所有人都清楚,二哥每年要给广州送账本,所以他肯定也会留一份,二哥为人谨慎,账本从来都放在身边的一个匣子里,而那个匣子的钥匙,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各自备了一把。所以有一天晚上,我看二哥已经熟睡,便悄悄起来,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那个匣子,里面果然是去年二哥备好的两部账册。我当时也瞒着二哥,偷偷带了那两本账册去书房,一点点比对里面账目。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二哥在扬州背着你们做的事,简直……简直是把阮家门风败尽了啊?”
“二哥那两册账本,里面的内容是不一样的,其中一本上面,内容比另一本多了将近一半,所以我想着,他可能每年都只给咱们送那本少的,内容更多的那本,才是真账。夫人,我不清楚咱们家来广州之前,在扬州究竟有多少田产,但我看着那册内容更多的账本,里面记载的田产,显然要比我以前听说的,多出至少四百亩!而且,少的那一本账上,田亩地租还都是按二成计算,多的这一本上,所有田地地租,都改成了三成五,按理说,去年水灾还没有尽数退却,租子是应该减下去一些的,但那本真账之上,三成五却是一点没变。二哥实际写得上缴官府的钱粮,除了咱们免征的田地,其实也只有一半,而那本他想给你们的账本,里面写得却是尽数上缴。若是如此也就罢了,看到最后,我居然还发现,二哥……二哥在扬州,竟还开了两家当铺!”清时对于为官之人,依照前朝旧例,田亩租税会有一定优免,只不过清代优免比例远低于前朝。但即便如此,阮元一家仍有部分田地可以免征朝廷赋税,是以此处莲儿会说起“免征田地”之事。
说到这里,莲儿气息也渐渐微弱,可是莲儿却是异常坚定,竟是要将这件事尽数说清一般,孔璐华无奈之下,也只好先喂了莲儿几口水,莲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二哥的当铺一年大概能收进来五百两银子,我看给咱们那本账上,家里主祭、抚恤宗族的银钱开支少了一些,但二哥那本账上一点没少,那或许是二哥就是拿当铺的二百两银子,伪作家中开支节省之状,给咱们添补进了账里。而那剩下的三百两,可能就是落到二哥自己手里了。按这样的情况说来,或许那些新增的田地、多加的租子,也都进了二哥自己的腰包。可是开一处当铺,也要有本钱啊?二哥这些钱够吗?或许,二哥还擅自动用了咱们家里的一些存银,又或许二哥借着老爷的名字,竟而让扬州官府对他不管不问,我就不清楚了。总之,二哥一年就凭这些收入,自己得个五百两银子,是绰绰有余的了。”“我那时看着两本账册,却也吃惊了半夜。可即便如此,我次日也没跟二哥说起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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