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华,前些日子你寻到那部《算迪,我看确实不错,只是可惜,如今我也没有机会刊刻了。”阮元忽然又向吴兰修叹道,他所言《算迪,是广东人何梦瑶所著算学之书,内容不多,但简明易懂,吴兰修认为此书可以让有志于算学之人快速了解算学内容,便将此书推荐给了阮元,但阮元即将离任,这部书看来是无力出版了。
吴兰修听着阮元之言,虽有遗憾,却也向阮元道:“总制,您为我们学海堂做得已经够多了,那《皇清经解是一千四百卷,这部书不过八卷,总制又何必在意这些许的遗憾呢?”
“我知道,我也不是十全十美之人,只是……罢了,有些遗憾,却也没办法了。新来的李总制年轻一些,或许他能够做得更好呢?总而言之,在广州还是做了许多有益国家,有益你等读书人,也有益于百姓之事,如此……足矣啊……”阮元为官几近四十年,对于官场之事,当然也已经更为熟稔,清楚自己为官施政,终有小大之辨,却也不再强求。
而这一日的学海堂之会,阮元也算是尽兴而归。六月二十六日,阮元行装收拾完毕,便即离开了自己总督八年零九个月的广州,结束了自己的两广总督之任。
以两广总督任期而言,有清一朝,仅康熙朝金光祖、石琳,乾隆朝李侍尧,以及后世总督瑞麟四人,督粤时间长于阮元。总而言之,阮元任期在清代两广总督中排列第五,若仅就汉民人总督而论,则阮元任期可以排列第一。
就在阮元离任之际,十三行中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一日伍秉鉴也会集广州行商,正式宣布辞去怡和行总商之职,并将总商之位交给了儿子伍崇耀。
“崇耀,以后这怡和行,就由你来做主了。”眼看前来观礼的各路商人相继散去,伍秉鉴也对儿子说起了真心话:“以后经营之事,务要谨慎,有不会的地方,都来问爹爹就是。这些附近的小行商,要是有需要接济的时候,就帮他们一帮,他们会感恩戴德的,以后也会给你方便。大行商……咱们量力而行吧,但无论如何,不要让账上出现亏欠,更不要向洋人借钱。这几年下来,十三行那一场大火烧掉了不少本钱,加上跟洋人借钱,卢家、黎家,不是都破产了吗?”原来,阮元督粤最后三年,卢氏黎氏两家行商,即便得到了一定的免税优待,却还是陷入了资不抵债的困境,而且两家行商所欠,还都是此时中亚所来,最为斤斤计较的巴斯商人的债务。在巴斯商人的控告之下,阮元眼见证据确凿,也只能宣布卢家和黎家破产,包括伍秉鉴的同行黎光远,也是晚景凄凉。所以伍秉鉴也再三叮嘱儿子,不要在经商之事上冒险。
“孩儿明白,爹爹,如今阮总督也不在广州了,那咱们以后……”伍崇耀想着阮元在广州之时,总是能够对十三行形成主动,但阮元之后,其他总督未必有此才能,也想问问父亲下一步的情况。
“一如既往,暂时不要动。”伍秉鉴看得清楚,向伍崇耀道:“至少这几年,爹爹身子还算硬朗,你且听爹爹的话,大事不可妄动,尤其是这两年。你……你或许不知,西北那边,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这样下来,咱们还要捐钱。也罢,爹爹毕竟还有几分人脉,这段时间,爹爹也多联系一些新来的英吉利商人,争取把咱们的销路打开,若是咱们直接把生意做到小西洋,或许还能有些盈利。官府这边,一时我看不会有什么大的动静,你就不要有别的想法了。”
伍崇耀看着父亲郑重之状,也点了点头。只是这时,已经在西北大地出现的一丝异动,却依然不为士人大众所知。
同时东南亚的局面,也逐渐对清王朝不利起来。
道光六年,经过多年谈判,英国与荷兰完成了东南亚沿海的势力范围划分,英国放弃部分苏门答腊岛的土地,换荷兰退出马六甲,英国不再干涉荷属东印度群岛即今日印度尼西亚地区,而是专门加强对马来半岛的控制,英国方面也将马来半岛之马六甲、槟城与新加坡合称“海峡殖民地”,正式开始对马来半岛展开统治,此后数年,海峡殖民地将会逐渐兴盛。这也意味着,英国已经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推进到了南海一线,一旦跨过南海,面前便是中国的广东外洋。
而数年之间,一个最为大胆,也最为糟糕的构想,开始在一批最为激进之人的认识里,渐渐有了实行的可能……
按:阮元离任广州之后二十七年,太平天国军攻占扬州,因太平天国军中多为两广出身之人,扬州被太平天国攻占之后,阮元旧宅竟能全然未受侵犯,阮元家庙及隋文选楼也因此得以保全。此事阮福遗作之中亦多有言及,可知所言非虚。阮元督粤之德政,由此可见一斑。
阮元去世之后,广东绅士亦曾上表请愿阮元入祀名宦祠,其中言及阮元事功则曰:许洋米之船以载货,民食开不匮之源,取学海之义以建堂,士林获稽古之益。改风檐之号舍,入闱无卑湿之虞,筹月费以恤廮,守节免輖饥之苦。修三百年未修之纤道,险途变为坦途,筑八千丈增筑之石堤,泽国斯为乐国。而且驭夷有道,成见不存,桀骜则停其互市,恭顺则许其开舱。他如纂广东通志,修镇海层楼,建二虎炮台,平惠潮斗案,凡兹措置,无懈宣勤。此亦阮元督粤之大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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