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关系的,娘这病都好了快一年了,昆明也不是没去过,这条路娘熟悉着呢。再说了,这次你和孔厚也跟娘一起去,哪里会有什么不便呢?”孔璐华却对远行之事不以为意,就在这时,门外两个仆从也走上前来,向孔璐华等人拜道:“夫人,谢宜人回来了,说是想见见夫人。”
“快让她过来吧。”孔璐华也向二人道,很快,谢雪便抱着狸狸到了孔璐华等人齐聚的后院之中。孔璐华见她神情黯然,也向她安慰道:“月庄,古霞那边,都安顿好了吗?我也清楚,古霞在这个家里,其实跟你最好了,你舍不得她,我们……我们又哪里舍得古霞呢?只是……古霞从来和我们亲爱,若是她在天有灵,见到我们伤心至此,不能自拔,只怕她在那边,也不好受啊?月庄,以后扬州这边,还要麻烦你多照顾着呢。”
“夫人,我……我知道的。可是……古霞是我们几个里面年纪最小的,为什么……为什么最先走的却是她啊?”谢雪虽然清楚孔璐华心意,但毕竟和唐庆云相处已有整整三十年,姐妹情深,却怎么也不能接受唐庆云离开的现实。孔璐华自也看得清楚,自己与谢雪相别也不过一年有余,可这时的谢雪,却已是面容憔悴,双目黯然,昔日讲诗作画之时的风采,也已是一去不复还了。
“月庄,古霞和我论诗二十多年,她这一走,我心里又怎么好受呢?可是古霞从来都是善良之人,想来她临别之际,也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多替她看一看这人间风景的啊?这一次姐姐也帮不了你了,可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千万……千万不要自己放弃啊?”孔璐华回想着自己和唐庆云论诗旧事,清楚二人虽然诗文之上从来互不相让,可心中却都清楚,彼此乃是最好的笔墨之友,是以说起唐庆云故去一事,自己心中的痛楚,却也并不比谢雪少了。但即便如此,想着阮家未来之事,孔璐华也还是强忍悲痛,勉力向谢雪安慰道。
“我……我知道的。可是夫人,您一定要去昆明吗?我听说去年的时候,夫人身体也……”谢雪前往北湖安葬唐庆云之前,便即得知孔璐华准备西行昆明一事,是以这时也向孔璐华问道。
“月庄,我知道,如今让你再回昆明,你也回不去了。但我……我毕竟是夫子的正室夫人啊?夫子做了宰相,外面妒忌之人自然也会不少,到那个时候,他们眼看我和夫子分居这么多年,还不得捕风捉影,给我们阮家炮制谣言啊?再说了,夫子在昆明,还没见过这几个孙子呢,也该让他看看了。至于我的身体,我的病去年就好了,如今半年都平安无事,这一次也肯定没问题的。倒是月庄,我们都不在扬州了,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伤了身子啊?”孔璐华对谢雪笑道,看起来,对于再赴昆明之事,孔璐华也是下了决心,谢雪和彭氏即便再想着劝她,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了。
“夫人若是想去昆明,我……我也不该阻拦夫人的。只是……夫人,以前的事,总是我对不起您……”谢雪眼看孔璐华执着如此,自也做好了分别的准备。可就在这时,谢雪心中也隐约有些不安,如今二人均已年过五旬,又一样体弱多病,只担心孔璐华如此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与她相见,感念至此,自然又想起了杭州之时,自己险为外人所误的旧事。
“月庄,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我早就忘了,再说了,当时你也没做什么啊?”孔璐华却也对她笑道:“如今年纪大了,心中能记得的,也只是当年我们一家的安乐之时了。当时我和夫子在谢家见到你,你还是个孩子呢,那时候我也对夫子说,谢家如此模样,只怕以后也不能给你找个更好的人家了,倒不如你也来我们阮家。以后的日子,不说别的,就作画这一件事,你也帮了我和书之很多啊?后面的杭州、广州,咱们的日子过得多开心啊?只是可惜,咱们一起在扬州生活的日子,就只有夫子守制那两年,要是以后还有共聚扬州的一日,我和书之,还有你,咱们几个一起去北湖,一起泛舟观柳,该有多好啊?唉,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倒是也有一二年的工夫,没能作出好诗了呢。”
“夫人,您……您真好。我……我在这边等着您,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咱们再去北湖好好走上几日。”谢雪眼看孔璐华温言笑语,知道旧日之事,早已在阮家之中烟消云散,一时不觉畅快了许多,也向孔璐华答允道。
“哈哈,我可等着你呢。唉,狸狸这是怎么了啊?月庄,我记得我回来的时候,狸狸还经常在院子里玩呢,怎么这才两年工夫,狸狸就……就这样懒了啊?”孔璐华看着谢雪怀中的狸狸,只觉狸狸半日下来,竟是一动不动,只知道在谢雪的怀抱之中安享夏日,便也向她打趣道。
“夫人,或许……或许狸狸年纪也大了啊?”
“是啊,当年狸狸还是不到一岁的小猫呢,那个时候,可真活泼啊……”孔璐华回想着旧日时光,想起四女泛舟西湖的欢乐,曲江亭诗会的妯娌相谐,百花洲上的太平岁月,狸狸在广州督院捕鼠玩球的可爱模样,一时之间,竟也沉浸其中,不愿回归到现实中来。
然而,日升日落,俱是人世常理,这一点孔璐华也是清楚的。
半月之后,孔璐华便与谢雪正式道别,带着阮孔厚夫妇,阮恩来等三个孙子孙女,一并西下往昆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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