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们今日既然带了酒过来,自然是有准备的啊?今日就同姐姐同饮一日,以后的事,就不要想那么多了。”许延锦也将带来的美酒一一斟上,同众女笑道。
“好,我西林春今日便以此酒为誓,无论今生来世,无论日后贫贱亦或富贵,在我心里,大家都是永远的姐妹!”顾太清之言方毕,诸女便也相继举杯,一饮而尽。
十余年后,这一日顾太清的预言竟成了现实,载均袭爵不过二十年,便即早卒,身后无子。后经朝廷议定,由载钊之子溥芸继承荣亲王永琪一脉,虽然溥芸所继承的只是奉恩镇国公,但这也意味着,顾太清终于回到了旧日家中。顾太清直至七十八岁高龄方才过世,于当时清人之中,自也属于高寿。
道光二十五年,因江宁和约中支付款项渐已缴清之故,先前多年驻扎在定海等地的英军终于渐渐撤回国内。可江浙闽粤四省海防,却是一副残破之状。无奈之下,道光只得开放海防捐纳,为恢复海防筹措经费。阮元也以阮福、阮祜及次孙阮恩洪的名义向朝廷捐输,以备海防之用,海防捐自也可以加快二子一孙的升迁速度,由于阮福、阮祜在六部担任郎中已有十八年之久,又兼近年以来,二人亦曾多次在各司主稿,是以此次捐纳之后,二人当即转正,分别前往户部、刑部担任实职郎中,且因捐纳之故,二人俱可成为知府候补,只待日后各省知府出缺,便可参与选用。阮恩洪也因捐纳之故,得了候补知县前往浙江学习待用。
这一日阮元家中却又多了一位新客人,先前在淮安漕督任上便与阮元熟识的包世臣,竟意外来到了阮元家中。而更让阮元感到诧异的是,这次包世臣居然还带了十几个城外村民前来,问过这些村民之后,阮元方才发现,这些人居住的村子,正是昔年孔璐华传授养蚕技艺的永胜村。
“慎伯,他们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阮元眼看村民们眼中皆有愁苦之色,也向包世臣问道。
“阮相国,在下也是近日路过永胜村,方知他们以前还与相国一家有旧。既然如此,在下也想请相国施以援手,多帮帮这些村民吧。”包世臣却向阮元答道:“在下听闻,永胜村四十年前便即开始养蚕,平日农闲之际出售蚕丝为生,四十年来一向富足。可今年……今年整个江南的丝绵集市上,丝和棉布都卖不上价钱,这些村民囤积了不少新丝,却都只能放在村里。若是长此以往,蚕丝的行情不能改善,他们怕是……怕是有破产之虞啊?”
“卖不上价钱,这不应该的啊?”阮元听着包世臣之言,也向一旁的几个村民问道:“你们永胜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慎伯方才说得卖不上价钱,是只你们一个村子,还是其他村子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啊?”
“老爷,今年别说我们村子了,扬州的市集之上,蚕丝棉布也都……都卖不出去啊?”为首一个村民也向阮元说道:“今年市集之上,突然出现了许多上海进货的洋布,而且这些洋布,市价竟只有我们棉布的六成,所以这一下子,咱们无论卖丝的,还是卖棉布的,这丝棉都只能囤在手里,根本卖不上价啊?要是非得出手,那咱们的丝和棉布,都要按市价的六成甚至更低去卖,这样的话,咱们根本不能赚钱啊?老爷,小人从小的时候就跟着家里人养蚕,这些年总也能卖不少蚕丝补贴家用,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呢。”
“洋布?这……没道理啊?”阮元听着自也不解,又向那村民问道:“你可看过那些洋布的模样,他们的布质地如何?夫人在世的时候,也曾跟我说起养蚕之事,你们的蚕若是精心喂养,定能产出上好的蚕丝,放在市集之上,不愁卖不出去的啊?”
“老爷,洋布若是只论质地,我们看着都很一般,或者说……也没比咱们的棉布好多少。可不说别的,洋布便宜啊?就算洋布质地不如咱们,谁经得起他按市价六成去卖呢?老爷,夫人她老人家的面,小人是见过的,那时候小人才十五岁,见夫人帮咱们养蚕,那时真是……真是惊为天人啊?当时咱们都想着定是祖上积德,方才换来阮夫人这般恩赐。一晃四十年过去了,永胜村一直受夫人庇佑,年年家给人足,谁知道小人年纪大了,竟遇上这般怪事呢?可若是行市再这样下去,咱们……”那村民看年纪大概五十来岁,如此推算,孔璐华传授养蚕技艺之时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见他伤感之状,阮元心中也不觉有些难过,不想昔年受孔璐华照顾的永胜村,今日竟遇到了如此危机。
“既然如此,这件事也难为你们了,我……我帮你们想想办法吧。”阮元念及孔璐华旧日照料永胜村之恩,自也不忍看着村民因为蚕丝滞销,竟而破产,便也向那村民道:“当年的事我还记得一些,夫人,还有那位教你们养蚕的苏姓前辈,她们传授的是最好的养蚕之法,所以你们的蚕丝,论质地不会比任何其他的丝差。就算扬州这边卖不出去,我帮你们试一试,把丝卖到湖广、河南那边,总还是能卖钱的。我也去问问官府,看看能不能帮你们找到去那边的商人,总是……总是有办法的,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那就多谢阮相国了。”包世臣也和几个村民一同向阮元拜道。
此后数月,阮元便和包世臣一道联系了扬州府衙及盐运使司,总是将村民们囤积的蚕丝尽数运了出去。可即便如此,阮元却也清楚,如果洋布依然按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以后不仅仅是永胜村,整个江南的丝棉行业,都会受到巨大冲击,日益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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