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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谢光也不能玩原先那套把戏了。

先不说朝廷会不会再次被前线的紧张局势给唬住,单讲突厥圣殿亲王,他又不是谢光的亲爹,你说想咋样就咋样。十万大军出动一次,你以为过家家吗?

突厥仁至义尽,不再帮忙,“拟晋升冯一韦太尉之职,回京赴任,协助陛下顾问诸军事”的条陈,很快便摆在了抚军监国的太子李炳面前。

此番李炳主持廷议,这两件大事,分别牵动了帝都和谢光两边的心弦,一场激烈的勾心斗角在所难免。

李炳掂了掂手里那两份奏折,才一开口问询在场诸位大臣的意见,豫州刺史便头一个跳出来,捧着大堆各式各样的“请愿书”开始滔滔不绝。

据刺史禀报,这些请愿书均是来自金河两岸的各郡民众,他们热切盼望太子殿下能够恩准治理金河主道的奏疏,造福四方百姓。

太子李炳随手翻看着那些摞成小山的书信,默不作声。

劳剑华见状,趁机上前又添了一把柴火:“殿下,据各地水治所报告给工部的信息,今年金河主道的凌汛期,比往年略有提前;而钦天监也预测,随着星象流转,月影叠日,今后两年都将是大潮汐的年份,全国各条主要江河皆会受其影响而导致水位上涨,其中尤以金河主道为甚。因此,金河主道的治理工程,实在是刻不容缓啊。”

说着,他给豫州刺史偷偷递个眼色。

刺史明白他的意思,再次俯身拜倒:“殿下,为了我圣唐的江山社稷,也为了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还请殿下圣裁,恩准金河工程啊!”

李炳抬起头,淡淡道:“你别老跪着,站起来好好议事。慕容雪,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启禀殿下,臣不赞同豫州刺史的主张。”慕容雪道:“前几日,臣为了此事,专门去信尚书省,询问帝都诸位大人的意见,却得到跟劳大人和刺史大人完全不同的答复。”

“哦?帝都方面怎么说?”李炳饶有兴趣的问道。

慕容雪从容不迫的回答:“首先,是户部的回复。去年虽然两淮地区大收,但是陇右道、河南道和关内道都因为出现严重灾害,导致粮食减产;剑南道还发生了一次地震,形成近十万规模的灾民。再加上西疆叛乱,朝廷不仅一下子失去丝路商道的关税和对外商贸这两大进项,而且镇疆都护府、烈刃军团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以及长刀军团调防两关,都耗费颇巨。殿下可知,单单是赈济灾民和军费开支这两项,转眼就掏走了国库一千两百万贯银钱,这几乎是以往半年的税收规模。”

闻听此言,李炳不禁皱起了眉头:“居然这么多啊?那么国库目前还剩多少资金呢?”

“朝廷国库的储备,大概还有三千多万贯。为了应对各种不可预测的危机,户部的大人们,说什么也不敢再同意大额支出了。”慕容雪稍微停顿一下,继续讲道:“另外,还有工部的看法。工部尚书乔大人,亲自给臣写来信函,详细介绍了他上任六年以来,所主持过的金河支流疏浚加固工程。乔尚书认为,眼下完全没有必要大兴土木,去治理金河主道。”

劳剑华闻言,忍不住轻轻的咳嗽一声,趁着太子李炳还没有发话,反驳道:“慕容大人所言差矣。大家都清楚,户部向来最喜欢哭穷,哪怕再有钱,他们也跟铁公鸡、守财奴一样,轻易不肯松口支出。其实,这是懒政。朝廷税赋采用的是租庸调法,加之帝君推行无为而治,多次下调税率,导致民间该徼的税一直收不上来,这才使国库空虚,稍遇变故就捉襟见肘。现如今,圣唐国祚八百年,藏富于民久矣,我们完全可以效仿祖制,重新开征十六任帝君设立的河捐,专门用于金河工程。殿下,据臣推算,仅仅是沿河十二州,就基本可以保障所需的全部开销。”

“劳大人是在说笑话,”慕容雪冷哼道:“沿河十二州,大多在去年的受灾名单之中,民生状况本就不容乐观。朝廷赈济都来不及呢,现在还要给他们增加河捐税赋,难道不怕激起民变吗?”

劳剑华也不甘示弱,回怼道:“慕容大人,照你的说法,增加些许税赋就能激起民变,那还要朝廷和军队做什么?”

慕容雪据理力争:“好,就算你能弹压民怨,开征河捐。可你也不要忘记,历代治河工程的预算,向来都是有增的无减的。一旦开始实施,最后涉及捐赋的州郡肯定远不止十二州这些地方,而是遍及全国。到了那个时候,万一西疆需要用兵,军费又从哪儿来?”

一直没有吭声的谢光此时开了口:“慕容詹事,你的意思是说,只要西疆鬼漠那边一天不稳定下来,咱们就一天不能办任何正事,整个圣唐干瞪着眼闲等,是吗?”

“下官没这个意思!”慕容雪气道:“太傅大人,请您不要曲解我的想法。”

谢光不紧不慢的问道:“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动不动就搬出西疆战事做借口。要知道,现在连帝君也没有明确处置西疆问题的圣意,我军将会与突厥长期处于对峙局面,这是尽人皆知的基本判断。而太子殿下监国,主理民生政务,正需要做出一两件功在千秋的大业绩,以便树立皇权威信。你百般阻挠,居心何在啊?”

慕容雪无惧谢光的质问,针锋相对道:“太子殿下乃是贤明的皇储,若要树立威信、开创伟绩,也不用争这一朝一夕的时间。圣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越是掌握国祚社稷,就越是应该审时度势、如履薄冰。现在西疆外患未除,天时、地利、人和都难言万事具备,冒然开展巨大工程,犹如临渊驰马,危机四伏。谢太傅,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不该提醒殿下,凡事谨慎决断吗?”

劳剑华冷笑一声,替谢光反驳道:“慕容大人仍旧没能理解太傅的意思,反而还偷换概念,以乱圣听。西疆鬼漠的外患虽然尚未完全解除,但也已经进入相对稳定的时期。眼下的局面,恰恰该将精力从军事转到圣唐的建设上来,这便是所谓的‘天时’。太子殿下和谢大人身处东都洛邑,临近金河主道,督办治理工程,具备‘地利’的优势。沿河十二州的百姓向豫州刺史请命,希望尽快治河,这不是‘人和’又能是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们手中,资金与劳力的保障又并无大碍,为何不能现在就开始创造这利国利民的丰功伟绩呢?”

李炳被劳剑华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心动,微微点头道:“劳爱卿言之有理。我们确实应该利用眼下的条件,有所作为。总不能既丢了西疆,国内的事情又没搞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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