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千户钱宁走了过来:“常爷,六十三个房间,全都查了一遍。倒是发现了三个暗格。”
“第一个暗格里放着两柄机巧兵刃;第二个暗格里放着五十两金子;第三个暗格里放着三百两银子。”
“没发现名册之类。”
常风道:“把弟兄们都叫到书楼来吧。翻书!看看书楼这上千册藏书里有没有线索。”
书楼之中有上千册的藏书。常风猜测,会不会跟上次抄皇宫寻找秽书类似,名册就藏在显眼的书架上。
常风猜错了。
一众力士在书楼折腾到了黎明时分,依旧一无所获。
府内的井也下了人,连茅房粪坑都掘了。简直就是挖地三尺。
常风做出了判断:名册并不在廖府之中。
常风找到了坐在廖凡勇尸体旁的朱骥。
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常风拱手:“指挥使。整个廖府已经搜了个底朝天。名册似乎不在府中。”
朱骥道:“孙栾也查问了老廖的心腹属下、妻妾、仆人。他们也一无所知。”
常风指了指朱骥:“只能搜一搜廖爷的尸体了。说不定身上会有钥匙之类的线索。”
朱骥道:“那得等张道人来。他昨日出城去妙峰山紫云观敬三清了。我已连夜派人去找他。应该快来了。”
朱骥所说的张道人,是锦衣卫中的仵作百户,专司验尸。
此人是个道士出身。故卫中的上司都称他一声张道士;平级、下属尊称他一声“张道爷”。
除了验尸,卫里的袍泽谁因公殉职了,也是他负责做超度道场。
日出时分,张道士来到了书楼。
他一身道袍,头上盘着道髻。四十来岁的他颇有仙风道骨。
朱骥抱怨:“我们等了你一夜。你没事去什么妙峰山?”
张道士虽只是仵作百户,却丝毫不买朱骥的账。他顶了一句:“我是去给锦衣卫的袍泽们祈福。其中也包括你朱指挥使。”
本事大的人通常脾气也大。
朱骥没跟他一般见识:“验尸吧。”
常风在一旁附和:“请张道爷找一找,廖镇抚使身上有没有钥匙之类。”
张道士并不急于验尸。而是从道褡子里拿出香炉、龙虎斗、三清铃之类的法器。
朱骥有些发急:“你不验尸,拿这些零碎出来作什么?”
张道士说:“我得先给廖爷做个简单的超度法事。放心,也就两柱香的功夫,耽误不了多久。”
“人都是要死的。指挥使你就能保证不会落得跟老廖一样的下场?”
“到了那一天,你也不想变成孤魂野鬼吧?”
张道士这张嘴简直出口伤人。丝毫不给朱骥这个大老板面子。
朱骥竟忍了。别的下属敬他,畏他,是因为朱骥掌握着下属们的前程以及生死。
张道士则不然。他早就不想在锦衣卫当差了。辞官的文书一年内递了三封,都被朱骥强行挽留。
古往今来,想辞职的员工都不怕老板。前程?前他个鸡子灯!
至于生死。张道士经常给一个人讲道经。讲经的地点是皇宫,听经的人是弘治帝的祖母,周太皇太后。
借朱骥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张道士一根蜿蜒曲折的毛。
张道士布好法器,摇着铃铛,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念道:“道场成就,超度将成。弟子虔诚,上香设拜。”
随后张道士又开始唱道:“八月中秋雁南飞,一声吼叫一声悲。大雁倒有回来日,死去亡魂嘞.不回归!”
两柱香功夫后,这个简单的超度法事完成。
张道士对常风说:“常千户,我要开始验尸了。你在卫里正当红。回避一下吧,省得沾上晦气,断了好运。”
常风道:“无妨。我不信这些。”
张道士点点头:“嗯,信则灵,不信则无。”
朱骥问:“你怎么不让我回避?”
张道士瞥了朱骥一眼:“指挥使杀人太多,满身血腥气,神鬼避讳,晦气找不上门。”
张道士说完,开始验尸。他在地上铺了一张白布。让常风帮忙,跟他一起将廖凡勇的尸体抬到了白布上。
张道士双手掐了个老君倒骑牛道印。随后开始剥尸体的衣物。
每剥一件衣物,他就将衣物放在一旁。
常风仔细的检查着衣物。还是一无所获。
张道士看了看廖凡勇的脖子,随后道:“是被扭断颈骨而亡。凶手手劲很大。”
朱骥指了指凶手的尸体:“凶手的尸体你也查一查。”
张道士查了凶手的尸体:“凶手是被利刃贯胸而亡的。”
朱骥道:“按守卫书楼的力士禀报,这凶手似乎知道自己逃不了,一心求死。用前胸扑了刀刃。”
张道士伸了个懒腰:“验尸已经完成。没事我先走了。”
说完张道士不等朱骥同意,转身翩然离去。
常风翻着廖凡勇的衣物:“没有任何暗桩名册的线索。”
朱骥道:“线索不会自己跑到你眼前,需要你自己去找。总之,三日内我要拿到暗桩名册。”
“北边要打大仗了。没有暗桩名册,明军就会变成聋子、瞎子。不能全指望边军斥候查探敌情。”
朱骥给下属颁布任务,从来只要一个结果。
至于任务难不难,那是下属的事。
典型的老板思维。
常风有些头大。廖府已经搜了个底朝天。名册显然不在府中。
廖凡勇活着的时候跟朱骥说过,名册不在南镇抚司里。
尸体上又没找到任何线索。询问廖凡勇的心腹属下、妻妾、仆人,他们皆称不知。
这还怎么找?
徐胖子走进了书楼,来到常风身边:“常爷,咋样了?”
常风微微摇头。
他的目光看向了廖凡勇的尸体。
突然间,他发现廖凡勇的中指第一节和拇指上方有厚厚的老茧。
常风随口问:“指挥使,廖镇抚使喜欢打麻吊?”
麻吊,三宝太监郑和所创,百年间风靡大明。
朱骥问:“我不清楚。怎么这么说?”
常风解释:“常打麻吊的人,抓牌不是用看的,而是用手摸的。一摸就知道牌面是什么。”
“久而久之,中指第一节和拇指上方就会磨出老茧。”
徐胖子问:“常爷,你平日里一向不进茶楼赌馆。你是怎么知道的?”
常风不好意思作答。
九夫人在湘西巷时喜好跟族人们打麻吊消遣。
她第一回用手帮他弄那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手上的老茧。一问才知道是成年累月打麻吊留下的痕迹。
朱骥有些奇怪:“没听说老廖好赌啊。”
常风问:“指挥使,我能否问廖爷遗孀的话?”
朱骥点头默许。
常风出了书楼,在大厅内找到了廖夫人。
廖夫人哭得梨花带雨,眼眶通红。
常风道:“嫂子,节哀啊。”
廖夫人骂道:“感情死了丈夫的不是你家夫人。你让我怎么节哀?”
常风被廖夫人泼辣的言语噎住了。
过了片刻,常风道:“嫂子。我得问你几个问题。关乎给廖爷报仇。”
廖夫人抬起头:“报仇?好!什么问题?问吧。”
常风问:“廖爷平日里喜好打麻吊?”
廖夫人点点头:“嗯。只要无事,他夜里都会去城南源升茶馆打一个时辰的麻吊。”
常风听了这话先是不解。
赌是分身份分地方的。
京城的地痞、商贩下九流,喜欢在南城的茶馆里赌。
高官勋贵,则是去北楼妓馆内赌。让扬州瘦马在一旁伺候局。
廖凡勇好歹是锦衣卫的南镇抚使,怎么会去南城茶馆那种下等地方?
片刻后,常风忽然想起,妙手门的副掌门石坚不就在源升茶馆骰子摊上当开宝人嘛?
就在此时,一名力士走到了常风身边:“司礼监的钱公公来了。有旨意给您。”
常风来到了大厅。朱骥和徐胖子已经等在了那边。
常风跪倒。钱能高声道:“有上谕。命常风以千户之身,暂代南镇抚使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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