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风眉头一皱:“糊弄鬼呢?暗桩的密饷也好,赏银也罢,都在廖爷手里帮你们攒着呢!”
“再说,锦衣卫的赏银都是银锭、银锞。只有蒙人才使银币!”
成吉思汗时期,仿照花刺子模铸钱,银币居多。其后的掌权者,无论窝阔台还是乃马真后,铸造的也都是银币。
银币因重量轻,便于流通,深受草原蒙人喜爱。
常风见到这一箱蒙古银币,已经确定杨春变节了!
杨春还在抵赖:“啊,这是我缴获的,秃鹰会用来谋反窜逆用的银币!”
常风道:“如果我刚进门时,你这么说。我可能会信。”
“可是,你先说银子是廖爷赏的。又改口说是缴获秃鹰会的。前后矛盾必有妖!”
王妙心提醒:“常爷,虽说咱们这次带了五百袍泽。可我还是觉得达官营不安全。咱们还是将他带回诏狱,细细审问吧。”
常风点点头。“啪!”直接将一个类似马笼头的器物扣在杨春嘴上。两名力士将这器物上延伸出的皮带系在了杨春后脑。
此物曰“求死不能”。是专门防止案犯咬舌自尽的。
另外一名力士,又给杨春脚上带上了脚镣,手上带上了小枷。
众人将杨春押回了诏狱。那一箱蒙古银币也被带回。
常风开始审问杨春。
“求死不能”颇为精巧,案犯虽不能咬舌自尽,却能说话,只是声音有些含糊罢了。
诏狱问案房中,常风给两名行刑小旗使了个眼色。
两名行刑小旗上前,左右各在杨春的脚掌上锭了一枚钉子。随后拔了钉子,用一个类似大号挖耳勺的刑具往杨春脚上的伤口里放盐。
还是锦衣卫的老规矩,先上刑再问话。
杨春发出痛苦的嚎叫“呃啊!我冤枉!”
常风笑道:“你说你冤枉,我说我冤枉。冤枉不冤枉,只有天知道。继续!”
两名行刑小旗按住了杨春的脑袋。
行刑总旗老齐将一根银针插进了杨春的印堂穴上。
印堂穴乃是人的六大痛穴之一。
银针插进去能有半寸。
杨春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乎要撕裂自己的脑瓜!
本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变节。否则会被凌迟!
可是他忘了,锦衣卫存在一百二十年,多少前辈研究了整整一百二十年的肉刑。
主打的就是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进了诏狱的犯人,即便骨头再硬也做不到守口如瓶。
常风冷冷的说:“钉脚板、撒细盐、针印堂都是我看腻了的老花样了。齐总旗,你们诏狱就没点新鲜玩意儿让我看看了?”
齐总旗有些尴尬:“常爷,诏狱里有句话,叫衣不如新,刑不如故。这些老刑虽然有年头了,但都是前辈们苦思冥想出来的。十分有效啊。”
常风道:“齐总旗,大记性恢复术共分三重十八种。我最近琢磨出了第十九种刑。”
杨春焦急的大喊:“常千户,你倒是问我话啊!别光用刑!”
常风没搭理杨春。仿佛上刑的目的不是问案,而是纯粹的通过折磨犯人获得快感。
齐总旗眼前一亮:“第十九种刑?还请常爷赐教。若有效,诏狱酷刑牌上会刻下您的名字,传之万代!”
常风道:“取一张大一些的银箔,再把我虎子牵过来。”
不多时,手下拿来了银箔和虎子。
常风指了指虎子:“杨春,这是一条专门抄家寻银子的狗。”
“每次干活儿前,我都会喂给它银箔裹羊羔肉,让它认准银子的味道!”
杨春大喊:“常爷,你到底要问什么?”
常风道:“干完活儿我给你三十两赏银。让你去怡红楼脏上两天两夜!”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行刑小旗强忍着恶心,
常风道:“杨春,只要我一松手,虎子立马就会冲到你跟前,给你嚼个稀烂!
管了四年行刑的齐总旗倒吸一口凉气:“常爷,您这新刑够阴损的啊!”
常风怒道:“对待通敌叛国的变节者,越阴损越好!”
说完常风松开了虎子的脖链。
虎子朝着杨春就冲了过去!
杨春吓得大喊:“啊!!!”
原来是常风在关键时刻拽住了虎子身上的狗绳。虎子咬了个空。
常风道:“哎呦呦,虎子最近力气变大了。我快拽不住绳子了!”
杨春崩溃了,连珠炮似的大喊:“是我出卖了观恭!”
“秃鹰会派人刺杀廖爷,是我给的接头暗语,刺客才能混进廖府书楼!”
“源升茶馆藏着暗桩名册,也是我告诉秃鹰会的!”
常风将往后拽了拽狗绳:“虎子,回来。”
虎子很听话,回到了常风身边。
常风吩咐一名力士:“把虎子牵走!”
随后常风问杨春:“你为何要变节,出卖自己的上司和袍泽?就为了那一箱蒙古银币?”
杨春的表情由恐惧变成了愤怒:“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你知道我在达官营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嘛?”
杨春给常风讲述了变节的原因。
杨春世代都是工部的铁匠户。
大明有着严格的户籍制度。皇族、士人、官员属官人阶层。
军户、匠户、民户等属平民阶层。
奴婢、乐户、雇工属贱役阶层。
看上去铁匠户是平民。但干的活儿比贱役还苦!还累!
祖父是打铁的,儿子也是打铁的,孙子还是打铁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凭什么?
且如果在民间当铁匠,打打农具,马掌,属于做小生意。能过的很安逸。
工部造办处世代承袭的铁匠,却起的比鸡早,睡的比妓晚。经层层克扣,拿到的工钱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形同奴隶。
杨春从懂事起,就想摆脱卑贱的出身!他不想跟父亲、祖父一样,一辈子当一个卑贱的铁匠户!
机会在十二年前到来。
南镇抚使廖凡勇来户部造办处铁匠营,视察一批兵刃的打造进度。
因靠铁炉太近,廖凡勇腰间系着玉佩的青绳被烤断了。玉佩落进了铁炉里。
电光火石之间,杨春竟把手伸进了铁炉,将玉佩抢了出来。他的手被严重烫伤,他却没有喊疼。只说了一句:“大人,您的玉佩。”
廖凡勇一看,这小子是个人物!够狠!
于是廖凡勇对身旁陪同的工部郎中说:“我要抬举抬举他。你这边除了他的匠籍,让他来南镇抚司当个力士吧!”
铁匠杨春几乎一步登天。从卑贱的铁匠户摇身一变,成了锦衣卫力士。
接下来的两年,是杨春一生中最快乐的光阴。
身穿锦衣卫的虎皮,威风八面,受人尊重。简直是人上人。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十年前,廖凡勇给了他一个任务:去达官营当暗桩。既然你以前是铁匠,就以铁匠为隐藏身份吧!三年后我会调你回来。
杨春如坠深渊!从威风八面的锦衣卫,又变回了一个铁匠!
他心中愤恨:还当铁匠?我为摆脱那该死的铁炉吃的苦不是白吃了?
奈何上司命令大如天。他劝慰自己:不就是三年嘛?在达官营好好搜集情报,多立功。三年以后风风光光的回南镇抚司,升官发财!
可是,或许是因为杨春的差事办的太好了。三年后,廖凡勇让他再潜伏三年。
第六个年头,廖凡勇继续让他潜伏三年。
今年已是杨春潜伏达官营的整整第十个年头!
在源升茶馆接头时,他跟廖凡勇说:“廖爷,我上年纪了。铁锤都快拎不动了。求您让我回南司吧!”
廖凡勇劝慰他:“我知道你这十年过的很辛苦。这样吧,你再坚持两年,我一定调你回来!”
杨春听到这话失望至极!这样的话他听到过太多遍了!
凭什么我就不能回到南镇抚司,堂堂正正当我的缇骑?
凭什么我这一生无论什么身份,都要守着燥热的铁炉,拎那该死的铁锤?
廖凡勇,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观恭的身份、你老廖的性命、暗桩的名册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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