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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进士,一般只会被授予七品。进翰林院或到地方充任知县。

极少出现张彩这种状况。金榜题名后到吏部观政,三个月直接擢为六品主事。进的还是文选司。

常风有些奇怪。按照张彩所说,他的名次应该在二甲很靠前。

可常风也是参加过今春会试的,殿试金榜出炉后,他专门看了邸报上的金榜名单。

他不记得一甲和二甲前十有张彩的名字。

常风拱手:“原来是今科进士公。惭愧惭愧,我也参加了今科会试。奈何才学不济,名落孙山。”

张彩大为惊讶:“常镇抚使是武官,竟有举人功名?”

常风笑道:“我中举的名次也不高。位列去年北直隶乡试第九十八名。忝列桂榜尾而已。”

官员之间初次见面要盘道。盘道无非是相互问问哪年中的举人,哪年中的进士,名次多少,座师是谁。

一旦是同科中举人或中进士,那就攀上关系了,成了同年之谊。

如果主考官是同一人,那就更了不得了。是座师门下亲切的师兄弟。

张彩不但长得好,还很会说话。他笑道:“我是去年陕甘乡试桂榜第二十一。然顺天府学风兴盛,西北那边是比不了的。”

“顺天府桂榜的九十八名,论才学恐怕相当于陕甘前十。”

大明的科举制度有着能够改变人生轨迹,跨越社会阶层的魔力。

按张彩所说,他去年还只是个小小秀才而已。乡试中举,一路进京金榜题名。又分入吏部,三个月从观政擢为文选司主事

用后世的话说,张彩的人生在短短一年内开了挂。

常风随口问:“不知张主事金榜名次?”

张彩答:“惭愧,二甲第六十九名。”

常风听了这话,差点让茶呛到!

二甲第六十九?这是个中不溜的名次。进不了翰林院。撑死外放到地方上当个推官或知县。

张彩却被选入六部之首的吏部当了观政?还这么快擢为主事?

张彩看出了常风的疑惑。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靠这副皮囊沾了光。”

常风释然。

大明无论是殿试还是选官,都是要看脸的!

长相出众者,会得到破格提拔。

长相丑陋者,这辈子仕途基本没戏。

举人候选官员的“大挑”更是这样。丝毫不看才学,也不看桂榜排名,只看长相如何。

譬如广东人杨一清,自小就是岭南出名的神童。十四岁就得中广东乡试第一名解元。

其文章、能力、为人都是一等一的。

这样一位神童级的人物,成化八年进京参加大比,会试拔贡位列前五,殿试坐在第一排。

然而殿试时,因他的长相比狗还难看,而且没胡子,像宦官。被成化帝点在了三甲第九十五名,金榜榜尾。

杨一清像一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驴一般在京城官场混了十九年。到现在只是个正五品的中书舍人。

常风心道:张彩是凭着长相得到了破格的拔擢。这就不稀奇了。

他这张脸,恐怕大明官场几十年才能出一张。

张彩还很会拉关系。他不卑不亢的说:“既常镇抚使与我同年参加会试,那咱们就算同年。以后还要多多切磋学问!”

以常风今时今日的地位,张彩是在高攀他。

但张彩说话的语气丝毫没有谄媚的腔调,又打着“切磋学问”的名号。

常风如沐春风。丝毫没有那种被人阿谀奉承,强攀关系的厌恶感。

有种人就是这样。长得赏心悦目,说话让人如沐春风。简直就是社交界的宠儿。

但好看的皮囊下,住着的到底是高尚的灵魂还是龌龊的灵魂就不好说了。

至少现在常风对张彩的印象不错。

不多时,书吏拿来了虎豹凭笺,给常风开好了官凭。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常风拿了官凭,高高兴兴的回了府。

老丈人刘秉义来了。

刘秉义笑道:“哎呀,我的好贤婿又高升了!”

常风惊讶:“老泰山,您的消息真灵通啊!”

刘秉义道:“我们这些闲散官儿,每日闲着没事儿就是磕着瓜子、喝着茶议论官场上的消息。”

“你升了官,我也跟着脸上增光。”

说完刘秉义指了指大厅内摆放的一盆竹子。竹子上还系着红绸。

官场上恭贺升官,一般都会送竹子这种雅物当贺礼。

一来竹子是岁寒三友之一,品行高洁,大雅。

二来取“节节高升”的吉祥意思。

不过常风看到这盆竹子,心里却像吃了个大苍蝇。

他心中暗道:我的老泰山,你恐怕不知道我们锦衣卫最残酷的死刑不是凌迟,而是竹刑节节高!

心中虽不悦,嘴上却不能说什么。常风道:“多谢老泰山赐竹。”

刘秉义叹了声:“唉,在太常寺当了整整四年闲散官。我好像真是老了。再无意于钻营升迁。”

“这几日南京礼部左侍郎出缺。虽也是闲职,却始终顶着‘部堂’的名头。”

“我那些好友同僚纷纷托门子、使银子,谋这个缺儿。可我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常风问:“哦?为何?”

刘秉义道:“我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现在老了也想待在京城颐养天年。不想去南京。”

“吃着三品官的俸禄,顶着小九卿的名头。看着女婿、女儿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小外孙慢慢长大。夫复何求呢?”

刘秉义算是活明白了。

常风笑道:“老泰山这么想就对了。平安才是福。”

“若任实职,手里是有重权。可重权有时候是祸之源。前一阵户部右侍郎张维不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刘秉义“扑哧”笑出了声:“张维离奇身亡,该不会跟你们锦衣卫有关吧?”

常风连忙道:“我可没说。”

就在此时,仆人通传:“司礼监钱公公及义子来贺老爷!”

不多时,钱能、钱宁父子进了大厅。他们身后还有四个下人,抬着一个木箱。

钱能拱手:“常镇抚使,恭喜高升啊。哎呦,刘寺卿也在。你这女婿真出息啊!”

司礼监秉笔夸女婿有出息,刘秉义的腰板挺直了几分。

平时他这种闲散官儿,司礼监的巨头们都懒得正眼看。

刘秉义道:“那还不是多亏了钱公公栽培?不然他哪能升这么快。”

大家都是场面人,说的都是恭维对方的场面话。

钱能却道:“错了。是皇上的栽培!又加上令婿精明强干,忠勇无双。依我看,他的前程远不止一个北镇抚使呢!”

“过几年,皇上把整个锦衣卫都交给他也未可知。”

说完钱能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椅子上。

常风拱手:“钱公公过誉了。”

钱能微微一笑:“今日我找你,是有事相求。你这一升,查检千户的位子空了出来。”

“我寻思,钱宁这小子是副千户。若来个顶头上司是朱骥那样的尖酸刻薄之辈,他以后就得受气。”

“所以啊,我托你选一位宽厚能干的人,当查检千户。给我家宁儿选一位好上司。”

钱能的话九曲十八弯。其实是在试探,常风能否让钱宁接他的位子。

钱宁提醒:“义父,贺银。”

钱能一拍手:“嘿,怎么把正事儿忘了。宁儿,打开箱子。”

钱宁打开木箱,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元宝!

常风粗略一看就知道,至少两千两!

不愧是司礼监秉笔,为了让义子顺利升为千户,一出手就是两千两。

常风走到了银箱边,双手捧起一个五十两的元宝:“钱公公,您一番好意,我留五十两领情。其余的请尽数带回吧。”

钱能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暗骂:看来这小子不给我面子。不收银子,就不会提拔宁儿。

万万没想到,常风接下来说:“钱公公,您让我给钱宁选什么好上司。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钱宁跟了我这么久,又有功劳又有苦劳。我为何要给他头上安个新上司?”

“我下次进宫时,会向皇上请旨。升钱宁为查检千户,补我留下来的缺!”

“至于银子.您要是不拿走,我岂不有卖官儿之嫌。那我跟钱宁就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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