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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的新位置考功司,地位仅次于文选司。属于两京十六部中权力第二重的司。

考功司管着天下文官的政绩考核。这个部门可以用后世的一副对联形容。

上联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下联是:“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横批:不服不行!

张彩能够得到近乎逾制的提拔速度,是因他有两个长处。

一,长得好。是京城官场里出了名的美男子。

二,善于交际。不管是谁,只要跟他一接触就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上司、同僚、下属提起他来,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这样的人要是升迁不快才是见了鬼。

常风拱手:“张兄,恭喜你了!我猜测再往下,你会升到地方做一任知府。而后调职回京重用。”

“你成为正儿八经的六部堂官,恐怕只在十年之内了!”

张彩笑道:“那就借常年兄吉言了!”

巴结常风的人,都称呼常风为“常爷”。张彩却一直称常风为“常年兄”。

常风反而觉得亲近。且“年兄”二字,表示常风不仅是锦衣卫中杀人如麻的屠夫,还是个读书人。

常风拿着两篇八股文,和张彩来到了前院中的枫树下探讨学问。

正值初秋的傍晚,枫叶金黄,夕阳余晖。二人对坐钻研学问,宛如子期、伯牙之交。

世事无常。随着时光流逝,子期、伯牙也有可能变成富弼和韩琦。

就在此时,刘瑾牵着一条母犬走进了前院。

常风连忙引荐:“张兄,这位是钟鼓司大使刘瑾刘公公。”

“刘公公,这位是新任吏部考功司郎中,张彩张大人。”

刘瑾从某种角度上说,是常风的人。他见到常风都是尊称“小叔叔”。

沾了常风的光,司礼监秉笔钱能才会对刘瑾高看一眼。今年将他从司副升为大使。

大使是太监中的第四等。再往上升,就是三等监丞、二等少监、一等太监了。

刘瑾连忙寒暄:“啊,原来是张大人,久仰久仰!”

张彩客气的说:“原来是刘公公,失敬失敬。”

这是正德朝立皇帝和他第一心腹文官之间的首次见面。

也是常风一生中遇到的两个危险的敌人之间的结盟之始。

常风指了指刘瑾手中的母犬:“贤侄,这是?”

最开始,常风一直称刘瑾为“刘公公”。

后来习惯了,直呼这个大他十六岁的人为“贤侄”。

毕竟刘瑾今时今日的官职,是常风一手替他谋来的。称他“贤侄”有何不妥?

刘瑾笑道:“糖糖小姑姑上回说,虎子可能狗命不久,想给虎子留个后。”

“我趁今日沐休,转了六个狗市才找到这条妙龄纯血母莱州红。”

“这不,赶紧带过来配狗。哎呦,瞧我当着二位大儒的面浑说什么。是开枝散叶!”

刘瑾对待常恬是真心实意的。

太监没有子女。正如当初怀恩将幼年常恬视作孙女一样。刘瑾内心深处将常恬视为自己的女儿。

常恬说自己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刘瑾只要知道了,就算钻山打洞也要给她弄来。

常风笑道:“糖糖在后院小池塘边跟壮壮钓王八呢。虎子也在那边。你过去吧。”

刘瑾牵着莱州红走了。

常风跟张彩聊到掌灯时分。二人随便吃了晚饭,又探讨了一个半时辰文章。一直到皓月当空,张彩才告辞离去。

常风正要吹了书房的灯,准备回卧房睡觉。

刘瑾走了进来。

常风问:“贤侄怎么还没走?狗配上了嘛?”

刘瑾半开玩笑的说:“配上了,配上了。我这个不全之人真是羡慕得紧啊!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宦官看配狗。”

常风哑然失笑:“你这人真爱打哈哈。”

随后常风收敛笑容:“这么晚还没走,是有正事找我吧?”

刘瑾“噗通”给常风跪下了:“小叔叔,侄儿是有求于您。刚才看您跟张大人醉心学问,没敢打扰。”

常风连忙道:“咱们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忙,我一定帮。”

常风帮别人忙,一贯是有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在能力范围之内”。

刘瑾道:“坤宁宫那边,正在为太子挑选合用的侍恭官。我想求小叔叔,帮我调到坤宁宫去。”

侍恭官,说白了就是负责小太子拉完屎后给擦屁股的。

常风一愣:“侍恭官没有品级。你如今已是正五品大使。去坤宁宫伺候太子的恭事岂不成了大材小用?”

刘瑾是一个出色的政治投机家。知道何时下重注。

今日的太子别看只有一岁,迟早会成为大明的皇帝!

是时候把我的赌注全部压到太子身上了!

即便放弃刚刚执掌的钟鼓司,从擦屁股的差事从头干起,我也在所不惜!

刘瑾道:“小叔叔。太子是储君,伺候好储君的恭事绝对不是小事。我想为太子的茁壮成长尽一份绵薄之力!”

常风笑道:“坤宁宫的事,司礼监那边管不了。特别是有关太子的一切大小事,都需皇后娘娘点头。”

“你小婶婶与皇后娘娘私交甚好。等你小婶婶入宫时,让她帮你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就是了。”

刘瑾大喜过望,兴奋的搓着手:“这,这,又要麻烦小叔叔、小婶婶了。”

常风却道:“没什么麻烦的。是让你去当侍恭官。又不是当坤宁宫管事牌子。”

“话说回来,你想当坤宁宫管事牌子,李广公公也不会让位啊,哈哈。”

是人就会犯错。常风一生中犯过很多错。

弘治五年的秋天,帮刘瑾调去坤宁宫伺候太子出恭,是他一生中犯过的最大的三个错误之一。

弥补这个错误,他整整花了五年光阴。

刘瑾千恩万谢:“我能有今日,全靠常家提携!”

常风笑道:“张道士不是给你算过命嘛。是糖糖的气运旺你。”

说到常恬,刘瑾忽然真情流露:“唉。小姑姑长得真快啊。一眨眼就十三岁了。到了订婚约的年纪了。”

“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混小子。那混小子不知积了多少辈子的德。”

常风头大:“可别提了。前几日我跟糖糖说这事儿。糖糖直接火了,差点把桌子掀了。”

“我也头疼这事儿。你说寻个普通人家吧,我始终觉得辱没了糖糖。”

“选个官宦人家。我又怕人家是打量我在皇上面前受宠,有意通过联姻攀附。”

刘瑾提醒他:“小叔叔,对于男人来说,取个恶妻可以休。还可以纳妾。”

“对于姑娘家来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没有回转余地。您一定要慎之又慎。”

常风对刘瑾的话很认同:“你说的太对了。所以,订婚约的事不着急。我得慢慢替糖糖寻如意郎君。”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糖糖喜欢。”

且说刚才张彩出了常府。

张彩回头望了一眼马文升亲题的烫金府匾。

他心中暗道:今日在常府认识了内宫的一位公公。找机会得跟这位公公喝顿酒,多多交往。

张彩勤往常府跑,并不是为了跟常风探讨什么学问。

常风虽有才学,始终是个举人中的下等水平。

张彩想探讨学问,找翰林院的大才不香嘛?

张彩是打量着常府交往的人四头八面。特别跟宫里关系匪浅。

他没事儿就往常府凑,是在为今后的仕途铺路。

张彩骨子里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所做的每一件事,归根结底都是为仕途铺路。

他钻营升迁的手段高明的很。

不然也不会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当上考功司郎中。

官场朋友间的交往就是这样,都带着目的。

张彩上了官轿,志得意满的打道回府。

用后世的话说,张彩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这样的人,迟早有做下大恶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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