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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风想了想,答:“恐怕不光为了转移视线。”

“巡检一职,在咱们这些京城来的大人物眼里,是个芝麻绿豆都算不上的小破官。”

“可在印江,却是大权在握的实权官!管着整个印江的兵备、治安。”

“有人想挤走高巡检,让自己人取而代之!”

徐胖子总算听明白了,他一挥拳:“咳,差点上了凶手的当!”

常风笑道:“凶手诡计多端,咱们将计就计。且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

一刻功夫后,常风将长官司的人叫进了大堂。

常风一拍惊堂木,说道:“本官初到此地,便破获了巡检装神弄鬼杀人的大案!衙役李七和今夜的小书吏,都是高成虎杀害的!”

“呵,本官生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够看透世间的一切魑魅魍魉呢!”

“哈哈,本官刚上任就智破杀人案。报给宣慰司那边,宣慰使指不定怎么夸赞我呢!”

常风装出了一副好大喜功的样子。

吏首靳保伸出了大拇指:“常大人高明啊!”

常风笑道:“既然所谓的‘变婆’已经被抓。周大人性命无虞。我看也没必要整日如临大敌了!”

“把日夜保护周大人的人都撤了吧!让他们歇一歇。”

“另外,碉楼上的民壮也撤下来。留个十人八人值夜也就罢了!”

其实凶手大费周章,栽赃高成虎,最大的目的就是让周文认为“变婆”已经被抓,他性命无虞,放松警惕。

周文身边日夜跟着“新长官常化雨”带来的十名随从贴身保护,凶手不好下手取其性命。

常风猜出了凶手的这层目的。干脆将计就计,好引蛇出洞。

距离周文历任,还有两天。

夜幕散尽,白昼降临。

按照常风的吩咐。印江苗、土、侗、彝的四位土司来到了长官司大门前。

他们却没有进长官司:新任长官要找我们谈话没问题。谈话的地点设在大门外,搭个大帐就是了。

四位土司生性多疑,怕新任长官搞什么瓮中捉鳖、打蛇打七寸。

日上三竿。长官司外搭起了一个大帐篷。

常风带着三十名袍泽,上百民壮,一干随员、属吏,通过吊桥走了出来,进得大帐。

众人坐定。

常风一拱手:“在下新到印江,担任长官,接下来的三年,还需四位土司帮衬。”

四位土司都是会说汉话的。名义上是长官司的土官。

他们客套道:“全凭大人吩咐。”

常风说到了正题:“我来印江之前,宣慰使杨一清杨大人,命我在印江推行改土归流。”

“将长官司改为印江县衙。印江的一切赋税征收、刑名等事,皆按中原县衙的规矩来。”

四位土司的目光,聚集到了黄亮身上。

看来黄氏家族在印江的势力的确很大。

别看色目人黄亮只是个税吏,四大土司却都惟他马首是瞻。

黄亮咳嗽了一声:“诸位别看我啊!你们得听常大人的。”

苗家土司狡黠一笑:“那行啊。一切按照常大人说的办。以后官府直接派人去我们苗寨收税。”

“不过我有言在先。既然改土归流了,我这个土司就没了替官府征税的职责。”

“若我的族人不愿意给官府交税,到时候可别找我!”

侗家土司道:“还有啊!我们侗人在汉家官府看来,一向是逞强斗狠的蛮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我那些族人一千个里有九百九十九个不识字。整日里一言不合就动板刀斗殴。”

“大人说以后刑名归官府直接管。那我就不管了。出了案子你们派衙役来抓人吧!”

“要是抓人的时候,案犯动刀攻击衙役我可不管啊!”

彝家土司笑道:“二位土司说的是,俺也一样!”

只有土家土司一言不发。

改土归流要剥夺土司的权力,土司们当然不同意。

他们“烟火、食米、丧葬、嫁娶、夫马供之费,无不取之土民。”

“土司娶妻,土民三载不得婚。土民有罪,土司可处死。亲属尚要出垫刀钱。”

“土民终身无见天日之期。”

土司简直就是当地的土皇帝。要夺他们的权,等于剜他们的肉。

这几个土司的态度,倒是不出常风的意料。

常风笑道:“那好。改土归流之事,咱们以后再说。我在长官司中略备薄酒。诸位能否赏光?”

苗家土司摇头:“不成!我寨子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彝人土司、侗族土司亦拒绝。

土家土司看了常风一眼。没有说话,也随大流离开了。

常风叹了口气:“呵,看来改土归流还真是不好推行。”

黄亮道:“大人,我祖上在蒙元时就在印江做流官。历朝历代,哪个流官不想推行改土归流?”

“然而夺人权柄,如杀人父母。土司们自然要抵制。”

“若强行推行改土归流,说不准还会激起叛乱。”

“所以啊,流官为官一任,多积些银钱,孝敬上官,早日调到中原、江南富庶地方才是正经。”

靳保附和:“没错!”

常风又装出一副贪婪的样子:“你们说税银三七开。那三成我真能全部带走?”

黄亮道:“这是自然。您只需上奏朝廷,就说异族蛮夷,不可理喻,拒交税银便是。”

常风追问:“可是我的确收上来税银了啊!土司们要是找到朝廷,掀了我老底。我岂不要丢官罢职掉脑袋?”

黄亮微微一笑:“大人不必担忧。他们得了七成呢!”

“税银三七,说白了就是土司跟流官达成的一种默契。他们拿三成税银堵流官的嘴。”

“流官拿了银子,不要管土司家的事便罢。”

“羊毛出在羊身上,横竖税银都是从那些土人百姓身上来的。”

常风频频颔首:“你们不愧都是衙中老吏,一番话让我受教颇多啊!”

众人回了长官司。

周文找到了常风:“常大人。我还是觉得不放心。你还是派几个人日夜保护我吧!”

当着靳保、黄亮、林三九等人的面,常风只能宽慰周文:“周大人过虑了!”

“假扮变婆的凶手高成虎已经被咱们抓了,看押了起来。你只管收拾行装,准备两日后离境便是。”

“还搞得如临大敌一般,实在是没必要。”

说完,常风望向林三九:“林班头你说对嘛?”

三人之中,常风还是觉得林三九的嫌疑最大。

林三九道:“常大人说的是。”

周文无奈:“好吧。这两天我都待在卧房里,足不出户。静待任满离开长官司。”

常风回到大堂。跟众属吏喝茶闲聊。

常风问林三九:“林班头入衙多久了?”

林三九答:“十六年了。”

常风笑道:“据说你是猎户出身?我这人好玩乐。过几日你领着我去山中打猎如何?”

林三九笑道:“大人喜欢打猎?那真是来对地方了!梵净山中多得是野味。”

“扒了皮,褪了毛,火上一烤油汪汪,美滋滋。”

常风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三年在印江只管打猎取乐。没事儿玩玩异族少女。”

“等到任满,带着三成税银离开。”

常风敏锐的发现,当他说到“玩玩异族少女”时,靳保的面色一变!

那是转瞬即逝的愤怒表情。

常风突然想起鬼衙门里变婆的传说。

传说中,十五年前的林长官,不就是因为离任之前醉酒抢了一位土家少女,糟蹋致死,导致少女化身变婆索命的嘛?

吏首靳保这一瞬间的愤怒,是否跟这个传说中的少女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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