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佛质问常风:“你诓我?”
常风叹了声:“我不忍给一个立有大功的老前辈动刑,也不忍伤及他的儿子。”
“没办法,只能诓你了。”
赵向佛没有痛骂常风,而是拱手说了一声:“谢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常风道:“锦衣卫一向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勾结了外人,卫里不能留你了。”
“这样吧。我跟左军都督石文忠、前任兵部尚书马文升关系不错。”
“我会让他俩联名给兵部递保举信,保举你调往大同边军,做个边军指挥同知。”
“边军地位虽远远不及锦衣卫,好歹也算给你升了官。”
赵向佛目瞪口呆:“你不杀我?”
常风道:“我不能再把你留在锦衣卫,但也不会杀你。”
“说实话,我对你手下留情,不光是看在你往日功劳网开一面.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若杀一个立有大功的锦衣卫老飞鱼,袍泽弟兄们会心寒。”
“当大掌柜的,最忌讳寒下面人的心。”
赵向佛道:“可是,你若不在明面上治我的罪,李东阳、谢迁的冤屈就洗不干净。”
“你要如何对朝野解释那两份栽赃密档?”
常风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赵向佛朝着常风拱手,深深作了一揖:“常爷,我欠你一次。今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常风道:“你们父子先去南司值房歇息。在明日早朝之前,你们不得离开锦衣卫半步。”
赵家父子走后,徐胖子意味深长的说:“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常爷,你是在放虎归山。”
常风笑道:“只听说怡红楼大同婆姨居多,没听说有扬州瘦马啊!”
“徐爷最近跟哪位识文断字的小瘦马学的,说话都是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
徐胖子有些发急:“常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再有两个半时辰就早朝了。你不究赵向佛,就没法说明白假私档是如何出现在档房的。”
常风道:“胖子,别急。且看我设下一桌鸿门宴。不对,应该叫稀泥宴。”
后半夜,三更天,怡红楼。
怡红楼的雅间内摆上了一桌酒席。
常风坐在酒桌边打着盹。
不多时,李广和刘璋在徐胖子的引领下进了雅间。
二人皆是睡眼惺忪。
半夜三更,请一个司礼监秉笔,一个工部冬官来烟花柳巷,自然不是那么容易。
徐胖子给他们看了刘平、赵向佛供状的副本。二人这才不情愿的前来。
常风睁开眼。李广骂了一句:“请一个无根之人来青楼。亏你想得出来!”
“怎么,你要请我嫖姑娘?我没那家什!”
常风笑嘻嘻的朝着李广一拱手:“李公公莫怪。您都说是三更半夜了。京城里的酒楼都关了。”
“也只有怡红楼这种地方还能摆酒宴。”
说这话的时候,常风瞥了一眼刘璋。只见刘璋面露心虚之色。
常风道:“二位请坐。胖子,你先出去。”
雅间之中,只剩下常风、李广、刘璋三人。
一场三人对手戏开演。
常风笑道:“二位,刘平、赵向佛的供状副本你们都看了。”
“你们栽赃的手段并不高明。说实话,要论栽赃,还得看我们锦衣卫的。我们那赃栽的嘿”
李广一拍桌子:“常风,别脱了裤子放屁了!我们二人如今有把柄落在了你手里。说吧,你想要什么?”
刘璋战战兢兢的说:“刘平胡说八道。赵向佛也胡说八道。那两份供状我们可不认。”
常风道:“好啊!那明日早朝我就将两份供状公之于众。让百官评判供状的真伪!”
刘璋连忙道:“还是别了。”
李广也缓和了口气,跟常风套近乎:“常风,要论起来咱俩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咱俩何苦撕破脸?”
“这场争斗,不管咱俩谁败了,丢的都是皇后娘娘的脸!”
“啪!”常风一拍手,吓了李广、刘璋一大跳。
常风道:“李公公这话精辟!我就是这么想的!咱俩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就跟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般!”
“为了李东阳、谢迁那两个王八蛋腐儒撕破脸,属实有些大可不必!”
李广脸上露出了微笑:“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啊。看事情就是通透。”
常风却话锋一转:“可是,皇上让我保李东阳、谢迁。这是皇命。”
“明跟你们二位说了吧,皇上铁了心让那俩王八蛋入阁。皇命难违啊。”
李广道:“你要保他们,就得查我们!还是要跟我们撕破脸!”
常风喝了杯酒,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席话,显示出他的手腕。
常风道:“刘部堂。您今年七十一了吧?古稀之年的人,回家颐养天年不好嘛?”
“依我看,您先告病,躲过阁员之争的风头。等过个一年半载,您再给皇上递正式的致仕奏折,如何?”
刘璋惊讶:“你要我辞官?”
常风收敛笑容,正色道:“总要有人为这场栽赃案付出一些代价吧!我给您留了体面,要不要这份体面就是您自己的事了!”
李广跟刘璋对视了一眼。
刘璋咬紧牙关:“好,我辞官。”
《孝宗实录》载,弘治八年,工部尚书刘璋染病。弘治九年,璋致仕。
常风又道:“李公公,上折子参李东阳、谢迁的那个御史孙春斌,我知道是你的人。”
“一会儿咱们喝完酒,你去找他。让他早朝时改口,对群臣说,没有在李、谢私档中看到他们巴结尚铭的记录。”
“另外,你让他告诉群臣,经过一天的查访,他发现李东阳、谢迁都是风骨高洁的贤臣。”
李广道:“作为御史,若在早朝时秃露反账,他的仕途也就结束了。”
常风微微一笑:“丢了仕途总比丢了命要强。他只是个小人物,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没必要为了一枚棋子的仕途,导致皇后娘娘的人内讧,伤了咱们兄弟感情。”
李广思忖良久:“好吧。我答应你。那尊玉马又作何解释?总不能让我当着百官的面承认,是我让刘平找人刻的玉马。”
常风笑道:“这更简单。您手下的小宦官没有五千也有三千。随便找个替死鬼就是了。”
“就说他记恨刘瑾。又听说了孙春斌的参劾。于是立即出宫买了尊玉马,让人刻上了那行字。”
“目的是栽赃刘瑾偷窃宫中珍宝。您得知小宦官的奸计,前去缉拿,小宦官抢先一步畏罪自杀了。”
李广道:“你编的这个谎漏洞百出。百官能信?”
常风道:“百官信不信无所谓。只要你们二位停止攻击李东阳、谢迁。皇上就不会再深究。”
李广提出:“你说的这些事,我们都可以照办。可是刘平、赵向佛的供状原本,你得烧掉!”
刘、赵的供状,是李广栽赃重臣的铁证。留在常风手中一天,李广就有把柄被常风掐着。
常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掏出两张状纸,直接放在烛火上引燃。片刻后便成了灰烬。
李广狐疑的看着常风:“这是供状原本嘛?别是弄两张白纸糊弄我们!”
常风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指天:“天地良心!这的确是供状原本!我要是说假话,就让天上打雷劈了我爹的坟头!”
果然是个大孝子.
李广冷笑一声:“呵,是不是供状原本,就只有天知道了!”
常风烧掉的,只是两张空白状纸。他也知道李广不会信。
两份供状只要不公之于众,掐在他手里。他就攥紧了李广的小辫子。
既不撕破脸,又能攥着司礼监秉笔的小辫子,何乐而不为?
李广举起酒杯:“常风,我承认我斗不过你!我算明白了,为何你能在短短十年内,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总旗升到锦衣卫的大掌柜。”
常风笑道:“别这么说。什么斗不斗的,咱们三人都是兄弟嘛!好还来不及呢,为啥要斗?”
李广和刘璋尴尬的陪笑着:“对,咱们都是兄弟。”
门口的徐胖子听到雅间内传来笑声。
“二弟,三弟。”
“大哥,三弟。”
“大哥,二哥。”
“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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