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头儿质问:“什么人?怎么大黑天在街上骑马闲逛?”
江彬道:“老头儿,我们是过路的客商。”
更夫头儿警觉的打量着二人:“客商?路引呢?”
按照明制,百姓不得出原籍所在百里之外。出百里需官府开具的路引。这玩意儿就像是后世的身份证,没有它想出远门寸步难行。
江彬哪里有路引。他从袖中摸出一枚五两的银锞子,抛给更夫:“这银子请你喝酒。”
万万没想到,天下竟有不吃腥的猫!
更夫头将银子抛还给江彬:“我要是拿了你的银子,我们常县尊会夺了我的差事,再打我三十板子赶出皂班!跟我们走一趟吧,去县衙!”
江彬问:“可是嫌银子少?”
更夫头儿冷笑一声:“就算你给我五百两银子,我也得拿你!我们常县尊铁腕治县。我可不想挨板子丢差事,再被罚没了纳贿得来的银子。”
“快下马,不然我就吹响哨了!到时候捕房快手来拿你们可不会这么客气。”
正德帝急中生智。他暮时换大汉将军的衣服出宫,留下了一块大汉将军的腰牌。
正德帝亮出腰牌:“我是宫中大汉将军。奉皇上密旨出宫办差。”
更夫头儿看了看腰牌,又见正德帝样貌不俗,穿着打扮像是京中贵人。他连忙道:“啊,原来是过路的上差,失敬失敬。”
江彬骂了句:“快滚。”
正德帝却道:“别骂他们。他们也是尽本职。”
两名更夫走后,正德帝笑道:“朕早就听说,衙门里的吏、役比官还要黑。没想到这大兴县的更役竟拒贿秉公。”
“这大兴县治理的不错。刚才那更夫说,这里的县官姓常?”
江彬连忙提醒:“您忘了?去年常破奴自请降为知县。吏部将他派到了大兴。”
正德帝一拍脑瓜:“咳!这里的县官原来是我幼年时的伴读郎破奴哥啊!嘿,顺天府的高老头儿几次三番跟朕提及,他在大兴施政有方。”
“朕还以为高老头儿是看在破奴哥的首辅岳丈、屠夫亲爹面子上才替他说好话。”
“这回亲自到了大兴县,才知所言不虚。”
江彬附和:“对对,常知县的确是个好官。我代天巡视各卫所时亦有耳闻。”
正德帝下马:“得了,到了朕发小的地盘,咱俩就别骑着马耀武扬威的了!下马在城中逛一逛。”
二人往前走,看到了一个粥铺。粥铺上写着“官衙施粥”四个大字。
许多小孩都排在粥铺门前,端着碗领粥吃粥。几个大人给他们每人发一小块咸菜疙瘩。
正德帝有些好奇,走了过来,问其中一个老头:“老人家,我们是外地人。路过大兴游览,观风问俗。这粥铺怎么写着官衙施粥啊?”
老头答:“咳,这说来就话长了。大兴以前有五六家豪族。兼并了百姓不少田地。”
“我们县尊一上任就抑豪强。抓了他们的各家的族长,让他们吐出了兼并百姓的地,还予百姓。”
“其中有一千多亩啊,因年头久远,原属百姓要么找不着了,要么人死无后。”
“这一千多亩地就成了无主地。我们县尊便拿一千多亩地的产出,在城内各处开设了二十几个粥棚。”
“城内无地且做工得钱每年不超过两贯的穷户,家中十三岁以下的孩子可每日到粥棚吃粥。”
说完老头又将一根筷子插在了粥上。筷子插粥而不倒:“瞧,说是粥,其实厚得跟麦饭没什么两样。”
“孩子们吃得饱,身子自然就长得快,长得健硕。”
正德帝听了这话,一连说了三声好:“好!好!好!”
江彬也帮常破奴说话:“这么说,贵县的县尊是个好官、清官、能官。”
老头答:“那是自然!都说大兴在天子脚下,属顺天府首善之区。可以前的县尊们咳。贪财的贪财,好色的好色,个个都欺负老百姓。”
“唯独我们这位常县尊,那叫个两袖清风,清正廉洁。来我们大兴不到一年,施行的仁政不下几十桩!”
“以前鱼肉乡里的捕快衙役,也被他治得服服帖帖。”
“听说啊,他爹在京里是什么锦衣卫屠夫。捕快衙役怕惹恼他,被他老子摘了脑袋。如今个个老实的像小媳妇儿似的。”
正德帝笑道:“对对,你们县尊他爹在京城里是个杀人无数的屠夫。据说他杀过的人,手拉手围起来能绕京城九门城墙一整圈儿呢!”
老头念了声佛:“阿弥陀佛。这么血腥的一个屠夫,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与人为善的好儿子呢!”
“我们县尊没有架子。没事儿就到我这儿来吃粥。吃完还要扔下几个铜钱当粥钱。”
“他夫人据说是首辅家的大小姐。我看不像。”
正德帝问:“哦?为何不像?”
老头答:“哪有首辅家的大小姐,天天领着丫头、端着盆,到河边跟一群老娘们一处洗衣服,还说说笑笑的?”
正德帝感慨:“真是难为他家夫人了。”
老头道:“是啊,清官难当,清官家的夫人更难当。”
江彬提议:“爷,我看天色已晚,咱们找个地方歇脚?”
正德帝点头:“成,就在大兴住一晚。老人家,城中可有美妇人乎?”
健谈的老头一愣,随后笑道:“你是要找窑铺是吧?那你得去北城胭脂街。”
“窑铺自古就是禁不绝的。我们县尊上任后定下规矩,窑铺姐儿要领官照,集中在北城那一条街上。”
“县衙每月要派官婆查她们的身子,看有没有得脏病的。得了病就要除官照,让窑铺老板出一注大钱给姐儿治病,从良。”
“县尊还严禁窑铺买十六岁以下的闺女。反正啊,县尊把这大兴的各行各业都管得井井有条,规规矩矩。”
正德帝又一番夸赞,随后问了如何去胭脂街。
二人离开粥铺,刚要牵着马去胭脂街。正德帝却改了主意:“算了。许久未见破奴,还挺想他的。去县衙,看看他吧。让他明日一早陪着咱们赶路,去河间吃驴肉火烧。”
“他替朕将大兴治理得海晏河清。朕总要请他吃顿饭嘛。”
二人来到了县衙大门口。
值夜的看门役头走上前来:“做什么的?”
正德帝扯谎:“我是贵县常破奴常县尊的同年。去南边赴任途经此处,想找他叙叙旧。”
役头看正德帝二人衣着不凡,拱手道:“啊,二位大人稍等。容我去通禀县尊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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