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呕!”正德帝将嘴里的酒和嚼碎的饭食一口全吐在了地上:“常破奴,这是酒嘛?分明就是浓盐水!”
“这是朕幼时捉弄宫中小宦的法子,赐酒,酒杯里装浓盐水!”
常破奴道:“皇上,您也知道是浓盐水?您孤身出宫,身边只有江彬一人。若有心怀叵测之人,在您的酒饭中下毒,后果会是如何?”
“臣告诉您后果。您会中毒而亡。朝廷立时大乱。鞑靼人会趁机南下入寇。百姓生灵涂炭.”
正德帝骂道:“行了,朕知道了!朕都安心当了你的囚徒,你还要朕怎样?”
常破奴双手给正德帝奉了一碗茶:“请皇上漱口。”
正德帝漱了口,继续大快朵颐。竟将四个小菜,三个白面馍吃了个干干净净。
江彬在一旁道:“皇上在宫中时胃口从未像今夜这么好。”
正德帝吃饱,满足的摸了下肚皮:“你刚才说这是你夫人做的?味道不错。想不到李先生的女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哦对了,常青云呢?朕巴巴跑了五六十里,来了你的地头。你总该让朕见见小侄子吧?”
常破奴道:“臣去带犬子前来。”
不多时,常破奴将六岁的常青云带到了正德帝面前。
常青云上回见正德帝还是三岁时,故而认不得。
六岁的小青云,被父亲常破奴教导得彬彬有礼。
常青云拱手:“世叔。”
正德帝一愣:“世叔?”
常破奴在一旁道:“我跟犬子说了。你是我的同年。大名朱寿,字无谱,号野驴。”
当初正德帝在西苑开买卖街,扮作卖草鞋的小贩,化名便是朱寿。
正德帝笑骂道:“你才号野驴呢!小侄子,你爹小时候字大胆儿,号疯狗。”
常青云自然知道眼前的“世叔”是在开玩笑。他拱手道:“世叔说笑了。”
正德帝没有孩子,见常青云长得白白嫩嫩,又彬彬有礼,喜欢的很。
他问常青云:“读书了嘛?开蒙师是谁?”
常青云稚声稚气的回答:“读书了。开蒙师是我爹。”
正德帝又问:“最近读的什么书?”
常青云答:“读的《庄子》。”
正德帝笑道:“《逍遥游》会背嘛?”
常青云背着小手,摇头晃脑背了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正德帝连声称赞:“好,好!你爹如今是个酸腐的学究。竟知给你读《庄子》,可见还没被官场磨平青年锐气。”
说完正德帝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交给了常青云:“给你,算是咱叔侄的见面礼。这块是下等的。等世叔我回了京,再赏你一块最上等的。”
常青云双手接过玉佩:“多谢世叔。”
常破奴道:“好了,你先回房睡觉吧。”
正德帝凝视着常青云离去的背影,感慨道:“破奴,朕很羡慕你。你有儿子,朕没有。”
常破奴一言不发。皇帝私事,岂容臣子多嘴?
锦衣卫养的信鸽都是戴盔鸽。一个时辰能飞一百四十里。
半个时辰后,皇宫西苑。
常风正在跟李东阳、杨廷和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常风开口:“亲家翁,凡事要有最坏的打算。若皇上真的从宣府跑去草原,被鞑靼骑兵俘获.您打算如何应对?”
李东阳目瞪口呆:“皇上吉人天相,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
杨廷和此时却表现出他狠辣的一面:“这里只有咱们三人。有些话我敢说。”
“若皇上真当了鞑靼俘虏。我们便对外宣称皇上暴病而亡,从大宗近亲中选一年少者继承大统。”
李东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话不要再说。就连这种想法都不能有!”
就在此时,巴沙飞奔冲进了西苑值房:“帅爷,二位阁老,皇上找到了!”
常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哪儿?”
巴沙答:“刚接到咱家小爷的飞鸽传书。皇上在大兴呢!被小爷拦住了!”
常风道:“备快马。咱们去大兴!”
李东阳道:“我也去!”
午夜时分。
正德帝跟常破奴在客厅中对坐谈话。
正德帝道:“你将大兴县治理得井井有条。朕心甚慰。”
常破奴道:“皇上过誉了。这是臣的本职。”
正德帝感慨:“可惜,天下官员里十个倒有九个不知本职是何物!在他们眼里,捞银子才是他们为官的目的。”
常破奴沉默不言。
正德帝又道:“刘健、谢迁在朝时,整日里满口忠君报国,仁义道德。”
“实际呢?刘健卸任,在河南洛阳拥有上好田地八万亩。钱从哪儿来的?光靠俸禄,恐怕他当五百年首辅也攒不下吧!”
“谢迁倒是没多少土地。但余姚谢家是整个东南最出名的海商。据说一年能赚白银数十万!”
“连他们都如此,下面的官员便更不必说了。”
常破奴依旧沉默。
正德帝道:“天下人皆骂朕重用宦官。朕有什么办法?天下文官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只不过朕高估了宦官的品行。这帮没了根的东西,一旦掌握了权力,跟那群狗蛋子文官一样的尿性!”
“朕登基六年,算是看明白了。权力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毒药。能把好人变成禽兽。”
“呵,大明的文官袍补是禽,武官袍补是兽。可不就是衣冠禽兽嘛!”
就在此时,客厅外响起常风声如洪钟的声音:“臣常风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然后是李东阳的声音:“臣李东阳,接驾回京!”
正德帝骂了声:“来得倒是挺快!让他们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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