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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符三年,十二月初十。

沉舟枕着剑睡在屋脊上,漫天的雪花和月光盘旋,风中忽然传来细微的丝弦崩裂声。沉舟猛地抄剑虎跳起来,人未至,剑先出鞘,一线寒光对准无声无息闯入院子的人劈下去。

那人反应也极快,后仰躲过这必杀的一击,当即和沉舟交起手来。

他赤手空拳,唯有手腕上一双坚硬的护腕,格挡住了沉舟的剑锋。

两人动作之间厉风阵阵,脚下腾起一人高的雪尘,模糊了对方的容貌。

沉舟反手握剑,隔着精钢的剑身也被对方充沛的力量震得骨骼发麻——他毕竟年纪还小。他发了狠,立时就要顺着对方的手臂把剑推出去,割裂对方的喉咙。

“沉舟,住手!”

听见这个声音,沉舟毫不犹豫地收了剑,倒让对方措手不及,险些伤到他。

楚识夏扯着大氅跑出来,扑进了沉舟对面的男人怀里,“二哥!”

男人揭开垂下的风帽,露出一张俊朗得有些过分阳光的脸来。他比楚识夏高出两个头,轻而易举地将她抱离了地,整个罩在黑色的狐皮大氅里。

“别跑那么快,”楚明修抱着她,懒洋洋地说,“你二哥里面穿的铠甲,等下把你自己撞哭了可别赖我。”

楚识夏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前世,她对楚明修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祥符三年的冬天。

再相见,便是一封帝都送来的讣告。

楚明彦接到讣告当场吐了血,镇北王府人仰马翻。楚识夏紧紧地攥着写了“楚氏明修”四个字的讣告,像是握着再也握不到的手,在雪地里坐了一夜。

那一夜过去后,楚识夏奔赴拥雪关为将。

“怎么冷得抖起来了,你没穿鞋么?”楚明修哄小婴儿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就着这个猢狲抱树的姿势把她抱进了屋子里,末了转身看一眼沉舟,“沉舟,你居然没认出我来,二公子可太伤心了,还不快进来?”

沉舟波澜不惊地看他一眼,楚明修是个滚刀肉,谁不搭理他,他就非要逮着谁欺负。沉舟五感不全的时候,除了会呼吸,和死人没什么两样,被他簪了一脑袋姹紫嫣红的花,并留下了画作。

沉舟后退一步,躲开他朝头上摸过来的手,警告地看他一眼。

“干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莫非你刚才是故意的么?”楚明修浑然不觉自己有多招人烦,强硬地搂着他的脖子把人拖进怀里。

沉舟艰难地在他的臂弯里挣扎着冒出头来,倔强地摇了摇头——这人就爱曲解他!

——

屋子里烧起了炭火,玉珠起身为兄妹二人温了一壶酒。

楚明修解了铠甲,里面只穿着一身白棉长衣。他不着刀兵的时候,看上去很像是谁家没心没肺的富贵公子,而不是边关杀人如麻的活阎王。

“说说吧,你是怎么回事?”楚明修在炭火上暖着手,状似无意道,“别人不清楚,我可太了解你了,大哥说东你绝不往西。你为什么要搅大哥的局,非去这个帝都不可?”

因为如果去的是你,最后我们都会死。

楚识夏咽下这句话,咬着蜜饯不吭声。

“装哑巴是吧?”楚明修捏着她的后颈,皮笑肉不笑道,“我要是知道谁给你出的主意,扒了他的皮挂在拥雪关的墙头上。”

“是我自己的主意。”楚识夏闷声闷气地说,“二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死在了帝都。”

她抬头看着楚明修,平日里又圆又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鹿。

“我不要你死,我们一家人要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楚明修被她看得一愣,半晌才安慰似的说:“你脑浆子让雪冻住了么,梦里的事怎么能当真?你这么跟大哥说,大哥没抽你?”

“抽了,”楚识夏摸摸鼻子,心虚地说,“我背上现在还是青的呢。”

“活该。”楚明修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

每逢年前,楚明彦总要去护国寺拜一拜。

镇北王府满门武将,本是不信神佛的。

然而自楚识夏降生开始,楚明彦每年总要来一次护国寺。

佛寺中檀香冉冉,楚识夏头一次心无杂念地跪在蒲团上。僧人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楚明彦双手合十,神色虔诚。楚识夏抬眼看着佛祖的金身,有些紧张。

她是不信鬼神的,每次被楚明彦拎着来礼佛,只在吃斋饭的时候有干劲。可偏偏重来一次的是她这个对神明大不敬之人,像是上天的嘲讽。

“长生。”

木鱼余音袅袅,老僧人在不远处唤了一声。

长生,是楚明彦的小字。

老镇北王死后,这世上有资格这么叫楚明彦的人已经不多了。

“梦机方丈。”楚明彦起身应道。

“这是你供奉的佛珠,到今年正好十四颗。”方丈慈眉善目的,看着楚识夏一笑,“小长乐头一次礼佛如此郑重,是看破红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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