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那日之后,没有再为难您吧?”楚识夏又问。
“楚小姐好像很关心我。”白子澈似笑非笑,“为什么?”
“帝都那么多人,殿下那天却偏偏选了来找我,又是为什么?”楚识夏反问。
白子澈沉吟片刻,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你是那个会在乎真相的人。你就当我在豪赌吧,幸而,我赌赢了。”
虽然画院侍诏最后还是死了。
“我关心殿下,是因为觉得不该如此。”楚识夏大逆不道地拍拍他的肩,漫不经心道,“因果缘起,一个人没有做过坏事,却要被人随意倾轧碾碎。”
楚识夏自嘲地笑着摇头,“这世上的事,本不该是这样的道理。”
白子澈笑出了声,不是嘲笑,却带着一点怜惜和困惑:“楚小姐才十五岁吧。镇北王那样疼你,你从小到大应该没吃过什么苦才是。怎么会有这种感悟?”
“也许是臣少年老成。”楚识夏随意地笑笑。
白子澈微微低头看她片刻,忽然展开手心,里面躺着几颗松子糖,糖霜雪白。
“略作薄礼,谢楚小姐雨夜之恩。”
——
秋叶山居。
沉舟的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一来是他不需要人伺候,二来是下人根本找不到他的影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响的声音。
沉舟赤脚坐在凉席上,在自己的胳膊上摸索着穴位,用银针一根根地扎进去。
最后一根针点刺在眼角的瞳子髎,一滴鲜红的血珠立刻就冒出来了,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及至从沉舟眼角滑落,已经黑得像是年久黯淡的朱砂。
但沉舟的视力隐隐约约地恢复了一点,眼前有灰蒙蒙的光亮透进来。
院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沉舟飞快地拔掉银针,一股脑地踢到床下,薅下挽起的袖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沉舟,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楚识夏散漫的声音响起,门也不敲就走了进来,熟稔得仿佛进自己的院子。
她弯腰在沉舟面前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玉珠说一整天都没看到你。大小姐当值回来,路过朱雀大街,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四皇子给的松子糖。”
楚识夏拈起一颗松子糖塞到他嘴里,笑眯眯地问:“甜吧?”
沉舟含混地点头。
他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识夏在他眼里是一片模糊的天水青影子。
松子糖入口的瞬间,沉舟发现,他连味觉也失去了。
他抿着干巴巴的松子糖,等着楚识夏投喂。
“宫里的点心是真不错,下次陛下叫我去参加宴席,我给你再带一些回来。”楚识夏剥开糖葫芦的纸衣,絮絮叨叨地说着,喂了一颗山楂到沉舟嘴里。
沉舟眼睛都不眨地咬下去,糖衣“咔嚓”一声响。
“甜吗?”沉舟还是点头。
楚识夏自己也咬了一口糖葫芦,心神剧震。
甜蜜的糖衣掩不住腐烂山楂的霉味、酸味,一股恶心的酸臭味从舌尖直冲天灵盖。她定定地看着沉舟面不改色地吐出山楂核,把那颗糖葫芦嚼碎、吞了下去。
楚识夏默不作声地吃完了一整串糖葫芦,每一颗都是腐烂酸苦的。
如果不是沉舟运气好得不得了,吃到了唯一一颗甜的山楂。
那就是……
沉舟仿佛发现了她的异常,抬头打手语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楚识夏若无其事道,“上次夺画,你受伤了没有?”
“你问过好多次了。”沉舟有点无奈,“我没受伤。”
楚识夏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半真半假地调笑道,“我们沉舟这张脸啊,要是被哪个不知好歹的划伤了,岂不是暴殄天物?让我再好好看看。”
楚识夏的目光拂过沉舟眼角,那里残留着一点朱砂泪痣般的红。
瞳子髎穴,治眼疾。
楚识夏如堕冰窖,只觉得血管里流动着坚硬锋利的冰碴,就要争先恐后地撕开她的身体顶出来。
为什么……楚识夏头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明明知道余毒发作,却不肯说呢?
已经到味觉了,下一个是什么?
楚识夏这双手拈过棋子,握过刀剑,杀过人,却在抚摸沉舟眉眼时几乎颤抖起来。
沉舟忽然握着她的指尖,疑惑地询问:“这么热的天,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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