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不该死的,反正你弟弟已经死了。”沉舟忽地笑了起来,满怀恶意地说,“一百八十三块,跟楚家的祠堂一起烧成了一堆灰烬。”
白焕气急攻心,几乎要仰倒在雪地里,“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沉舟真情实感地感到了新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而已。怎么,只许你杀楚家如屠猪狗,不许我血债血偿么?你们诱杀楚明修,逼死楚明彦,困死楚识夏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天啊。”
白焕生来就是太子,有摄政王保驾护航,把贤德仁慈的面具描摹得栩栩如生,骗得他自己都相信了——其实在他眼里,亲弟弟的命就是比楚家人的命更贵。
他怎么会料到,真的有人一视同仁,敢叫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呢?
沉舟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小人,难得以嘲弄的口吻道:“因果报应罢了,陛下。”
白焕被他气得呕出一口血来,当天夜里就不顾大臣阻拦,等不及来年秋天便要将沉舟当众处死。
祥符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楚氏叛逆余孽于菜市口凌迟。
沉舟听到“楚氏叛逆余孽”这个字眼时,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百年之后,史官刀笔之下,史书字字如金铁,我们一同被指责成乱臣贼子、祸国罪人,但至少我们的名字写在一处了——你会觉得有些许慰藉吗?
沉舟走上刑场时,看见了端坐高台之上的白焕。
白焕面色冷硬苍白,看向他的眼神刻毒阴狠,恨不得将他一片一片活剐了。
“陛下,其实你弟弟的尸骨,我还留了一块。”沉舟毫无征兆地开口道,“你想知道在哪吗?”
白焕神情剧变,推开阻拦的宦官宫娥便冲了下来,死死攥着沉舟的衣领,“他在哪?你说出来,朕留你全尸!”
“我喂猫了,”沉舟懒散地笑着说,“一窝三花猫。”
白焕心神巨震,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指着他颤颤巍巍地说:“行刑……行刑!别让他那么容易就死了,朕要他生不如死!”
变故发生了一瞬之间,沉舟如游鱼般滑出了兵士的禁锢,直扑白焕而去。众人吃了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沉舟早就被搜过身,手无寸铁。
但有眼尖的宫娥瞥见沉舟齿间一线寒光,惊骇地尖叫出声来。
为时已晚。
沉舟唇齿间衔着的刀片轻而易举地割开了白焕的喉管,滚烫猩红的鲜血泼洒了一地。白焕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捂着喉间汩汩流出的血。
谁都想不到,从云中被捕到押送进帝都,沉舟一直含着这枚刀片。
只为了这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皇帝。
“皇帝的脖子,也并不比贩夫走卒硬啊。”沉舟吐出那枚刀片,喟叹似的笑了。
刑场乱做了一团,护卫们簇拥着贵族公卿、王公大臣,惊慌失措地往后退。羽林卫和禁军手持长枪却不敢接近,弓弩手迅速登上高墙,天罗地网就此铺下。
“杀了这个贼子!”摄政王怒吼道。
沉舟的手腕忽然拧转到一个怪异的弧度,飞快地将手从枷锁中抽了出来。不等其他人反应,他另一只手“啪”的将骨骼复位,飞鹰般直掠到摄政王身前。
弩箭齐发,蝗雨般泼向沉舟,却被他一个拧身躲开。
护卫们拔出刀一拥而上,沉舟扯着手上的铁链死死绞住。金铁摩擦间发出尖锐的嘶吼,沉舟反手肘击在护卫太阳穴,力道透过护卫的头颅直击他身边人的下颌。
护卫那一瞬间头晕眼花,但只是一瞬就够了。
沉舟摆脱了护卫的纠缠,一把抓住要逃跑的摄政王,慢条斯理地用铁链缠住他的脖子。
“你、你想要什么?”摄政王艰难地发问。
铁链缓缓收紧,摄政王的颈椎发出一串折断的脆响,噼里啪啦的。
“要你们所有人都死。”沉舟冷淡地回答。
摄政王的脖子无力地歪倒,护卫们惊恐地看着沉舟松手,摄政王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布满血丝的眼珠仿佛要从眼眶中脱落。
权倾天下的皇帝、位极人臣的摄政王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了。
一个护卫壮着胆子,大吼一声冲上去砍了沉舟一刀。
沉舟没有动,以肩头生生挨下了这一刀。
他太累了,他知道自己回不到云中了。
如果人有魂魄的话,他还能慢慢走回拥雪关找楚识夏么?
护卫们士气大振,台下的王公贵族们叫嚣着要将沉舟乱刃分尸,得头颅者重重有赏。护卫们兽牙般的刀锋正要将沉舟撕个粉碎,一发羽箭落在沉舟身前的土地上。
像是划清界限,此箭之后,就是死。
沉舟恍然地回过头,看见高墙上扛着剑,仰头灌下一口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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