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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也许需要我。”白子澈说,“缘觉寺里要杀太子的那个刺客,是你的人,对吗?”

楚识夏神色不变,“殿下莫要玩笑。”

“我没有玩笑。”白子澈面色如常,“我见过他,我记得他叫沉舟。我当时离你们很近,他身上的檀香味和你一模一样——而且,我记得他的眼睛。”

楚识夏没说话,只是以凉薄锋利的目光一寸寸地审视他。

“前段时间,广陵富商江氏进了帝都,由大理寺卿引荐,投入摄政王门下。”白子澈从袖底抽出一张誊抄的账单,递到楚识夏眼前,“投名状是足足一百两血莲,搜刮了整个帝都的医馆而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楚识夏没接那张烫手的账单。

“我假托他人姓名,低价卖出了一幅以假乱真的赝品,买主正是广陵江氏的一个掌柜。”白子澈气定神闲,“我还知道,邓家的小公子也在找这味药。其实,是你要的吧?”

“我真是小看你了,殿下。”楚识夏抱着剑,是一个防备的姿势,“说吧,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不是交易,是同谋。”白子澈对她伸出手,“我也姓白,不是吗?”

楚识夏看着这只手,这显然不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因为严寒、握笔和不知怎样的苦楚,手上有细微的伤痕和单薄的茧子。手指细长白皙,羸弱得没有任何气力。

“殿下谋求什么?”楚识夏掀起长长的眼睫,注视着他。

“你求什么,我就求什么。”白子澈定定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过得太多。你是云中的鹰,走进这金丝笼里来,不是为了被拔掉爪牙的,对吧?”

楚识夏抬手拍在他的掌心,握住了那只手,疼痛穿透了两只手掌。

“殿下,这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你可想好了。”

“什么都不做,也未必能活。”

——

小舟上挤满了人,肮脏腥臭的气味直冲透人的头颅,河水黑亮得能清晰地映出人脸上的纹路。头顶上是爬满青苔的桥洞,遮蔽了炽热的日光,脚下是无根的流水,卷走了微薄的人气。

这条沟渠傍依着群玉坊最深处的河流,每逢雨季便有尸体顺流而下。

楚识夏从未想过,帝都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船到了码头,还要走一段路才到鬼市。”白子澈低声道。

“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楚识夏轻声问。

白子澈再不济也是个养在深宫里的皇子,总不至于流落到这种地方来讨生活。即使偶然在奇闻异志中得知,也不可能连从哪里进、怎么进都清清楚楚。

“我老师和我说的。”白子澈道,“他年轻的时候跑江湖,去过很多地方。这也是我第一次来。”

白子澈略下了一节没说。

那时候他诚惶诚恐,每天费力地讨好皇后,换取一点喘息的空隙,生生地把自己逼病了。老师就跟他说了这个地方,告诉他,鬼市鱼龙混杂、地形深不可测,即使把帝都翻过来,也不一定能找到藏身其中的人。

天上地下,总有能容得下他的地方。

“沉舟,对你很重要吗?”白子澈忽然问。

楚识夏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不由得发笑:“很多人都这么问我。你们是觉得,我要什么都有,没了一个沉舟,还有千千万万个沉默又温柔的男子可以替代,是吗?”

“你有疼爱你的兄长,云中有你珍视的人,我以为你会忍耐着,直到回到云中的那一天。”白子澈巧妙地避开了那些残忍的字眼。

楚识夏没有办法解释。

在噩梦般的前世记忆中,沉舟是陪她走到最后的人。楚明修去了帝都,楚明彦死守在云中,能握住楚识夏手的人越来越少,她孑然一身,她无枝可依。

到最后,只剩下沉舟。

楚识夏只有在看着沉舟的时候,才能从坚硬冰冷的盔甲里找到一点属于人的温度,想起来那一连串染血的头衔下,是一具名为“楚识夏”的血肉凡胎。

她在沉舟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影子。

雨后嫩芽般脆弱的情愫,被刀剑下的鲜血、痛苦的眼泪、深夜里的拥抱所浇灌,在漫长的相依为命的日子里疯长,酿成一场遮天蔽日的浓荫,根系深植入血肉。

若要拔出,便是剔骨割肉之痛。

沉舟践行了他的诺言,守了楚识夏一辈子。沉舟不知诺言、诚信和道德为何物,但他对楚识夏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做到。

所以他在云中大雪纷飞的屋顶说:“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陪你去”,楚识夏是信的。

沉舟从不对她食言,不论前世今生。

“沉舟只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哑巴,呆呆的,又闷又无趣,什么都不懂。除了当个摆设看着赏心悦目,好像也没什么用,是不是?这世上美人千千万,何苦为这样一个人冒险。”

楚识夏转开头,目光落在远处泻下一缕天光的裂隙处,一缕淡金色纤细单薄,“可他也是我的影子。只有低头看见影子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是站在人间,还是站在地狱。”

“一个人,是不会有两个影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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