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行院的致知殿里,魏知临正在把玩手里的瓷瓶,他脚下放着一只厚重的箱子,箱子里是几坛陈年美酒,封口处的红绸已褪色发黄,看上去很是有一些年头。
魏知临手里的瓷瓶不过三寸大小,如羊脂白玉一般,入手温润,瓶口的塞子也裹着红绸,随着魏知临手掌动作,瓶子里传出液体流动的声音。
魏知临大拇指抵住瓶口,轻轻一摁一挑,瓷瓶打开,一股极其浓烈的酒香传出来,片刻,弥漫整个房间。
魏知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酒盏,悬腕倾倒,瓶中酒化作一道笔直的细线,顷刻注满,酒液呈金黄的琥珀颜色,馥郁芬芳,满室生香。
他拈起酒盏轻抿了一口,入口清芬甘润、醇甜柔和,闭上双目,任由这琼浆在舌齿间滚动,徐徐咽下,胸腹中仿佛坠下一条火线,顿时全身毛孔舒张,通体舒泰。
“好酒!”门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程子涯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师哥,有如此美酒,为何不喊我与你共饮!”
他双手叉腰站着,鼻子翕动,脸上满是雀跃之色,待看到地下箱子里的酒坛,顿时双眼放光。
“闻这酒香,再看这坛子,这美酒怕是有些年头,师哥从哪里弄来?”程子涯呵呵笑着,毫不客气的探手抓起一坛酒。
“子涯还记得那个叫岳淳熙的学生吧,他本在山西做团练使,奉旨调往宿州,昨日途径洛阳,专程前来探望,给我带来这十坛杏花村老酒。”
程子涯拍开封坛泥,扯掉破旧的红绸,探头深深嗅了一口,捧起坛子咕咚咕咚的一连灌了几大口,痛快的舒了一口气,一抹唇边的酒渍,大声赞道:果然是好酒!
程子涯又灌了两大口,放下酒坛,和魏知临说起刚才去相府诊病,以及宰相丁奉元的病情,眉间不无忧虑道:“丁相去年初冬有恙,皇上派了御医诊治,老师也去探望……回来后,老师告诉我,丁相的脉象和先帝生病时似有相似之处。”
他说到这里,又灌了一口酒,继续道:“老师说我修行的先天紫薇气对丁相有些帮助,让我每月去元气走穴……开始效果不错,丁相的病情好转许多。可是最近效果越来越差,我又按老师的法子换了几种调理的方子,可依然收效甚微……这简单的肺寒咳血,从来没有遇到如此难治的……我始终想不明白,丁相这病怎么如此古怪?”
魏知临抚须点点头道:“恩师他老人家医术高超,当初也是束手无策,看来丁相的病……不单是简单的肺寒咳血。京都那两位有名的杏林国手,同样也是一筹莫展。此事……的确透着古怪,可怜丁相操劳半生,晚年竟缠绵病榻,饱受折磨,子涯还需再想想办法,即使不济,我们也尽人事,听天命罢!”
“师哥放心,丁相人品风骨,让人钦佩,子涯能够协助医治,已是莫大荣光!刚才在门外看你独自饮酒,面露悲戚,师哥向来不饮酒的,是什么事,让师哥如此伤神?”程子涯关切地问道。
“子涯,我刚才……想起你二师哥了,他和你一样嗜酒如命,这十几年来,我们派人到处打探,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恩师这些年云游四方,其实也是在暗中寻找他。江湖传言他早已身殒秦州城,也有人说他去了极西之地,被佛宗高手囚禁。可是……我不相信,我有种直觉,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这世上,我不信有谁能伤得了他?就算是和恩师齐名那几个老怪物,击败他容易,但想杀他也是难以办到的!”
魏知临说着说着,心绪难平,竟然双目泛红,重重地拍打着桌子:“子涯……向首若在,恩师,就不用那么操劳辛苦,向首若在,院里事物也可以帮你我分担许多。今日向首若在,我们师兄弟三人当浮一大白……”
程子涯脸色黯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师哥,当初我就说什么来着,二师哥神功盖世,岂是那么容易就……上次在醉仙楼,有个家伙嘴里胡说八道,说二师哥死在秦州,被我一巴掌抽晕过去……像这种货色,我见一个打一个。我们师兄弟情同手足,谁要取你和我二师哥的性命,得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我的二师哥啊,这些年定是吃了不少苦,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否则,为什么……为什么他迟迟不来见我们!”程子涯说着,情绪愈发激动,说到最后竟然痛哭起来,他虽然高大威猛,但坐在那里嚎啕大哭,一只手掌赌气似的拍打着自己面门,像个孩子一样。
任谁也想不到,闻名天下的知行院行院院首程子涯,真情流露竟如赤子一般,说哭就哭,全然没有平时那般高大威严的形象。
魏知临眼中噙泪,温言劝慰,又拿出瓷瓶中的美酒让程子涯品尝,程子涯好不容易止住哭声,两人就坐在一张矮几旁,对饮起来。
“听说老师特意提及的那两个小家伙被关了禁闭,他们能忍受的了吗?老师从极北之地采集的天外寒铁非同小可,能禁痼元气运行,可够他们受的!”程子涯想起知行院最近轰传的趣事,忍不住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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