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行李箱里挑了一套银灰色西装换上,孙沉香亲自动手,从背包里取出梳子和发胶,给我梳头,然后喷了发胶,把我拉到镜子前。
“真是太帅了,太帅了!”
我知道自己的外貌,不用别人夸赞。
当下,我不想在汴梁城引起别人过多的注意,才故意穿破衣、住陋室。
这些缘由,孙沉香根本无法理解,我也无需解释。
她带着我去了汴梁第五人民医院,在病房楼五楼的肿瘤科,见到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面容十分清瘦,虽然病房很乱,但她面对我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自卑和慌乱。
我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床头的病历卡,她叫赵蒹葭,今年四十八岁。
这个名字诗意十足,普通人家,不会起这样的名字。
孙沉香向对方介绍了我的身份,赵蒹葭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支派孙沉香出去打热水。
“小叶,沉香无知,把你拖来,冒充她的男朋友,实在太失礼了,我代女儿向你道歉。”
一照面就被对方识破,我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是对这个中年女人的钦佩。
“小叶,上周的时候,沉香过来,开始说你的名字。了不起,视金钱如粪土,帮了她大忙。我问过那件事的详情,你的师承是谁?”
赵蒹葭的话根本不是聊家常,而是江湖人的“盘道”。
我顿时肃然起敬:“前辈,我不能说,但请放心,我是名门正派,不是江湖匪类。”
赵蒹葭伸出右手,默默地掐指算计:“明清至今,千门八将人才凋零,能够一手破局,又能收放自如的——叶底摘花、高天流云、凤凰于飞、风尘三侠、大理徐家、蜀中唐门、沧州林家、幽州图家……”
这些话,甘蔗叔也跟我说过。
“叶底摘花”就是我叶家的名号,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小叶,我活不久了,虽然你不是沉香的男朋友,但你以千金之躯、贵胄之身,肯帮她圆谎,我很感激——”
我什么都没说,对方就完全识破,这种情形,实在太尴尬了。
赵蒹葭抬起左手,从手腕上摘下了一只翡翠手镯。
“我病了三年,能换钱的,都拿去换了,只有这个手镯,本想留给沉香,但她的资质,不可能守得住……”
这只手镯是南海冰种,清澈透亮,是件好东西。
“小叶,拿去,沉香与和尚,受你关照,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你我有缘,这镯子就交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沉香与和尚的大哥,一直罩着他们,能答应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对方既然是江湖人,做事就要按照江湖规矩。
既然赵蒹葭临终托付,我再拒绝,就是不懂事了。
我深深鞠躬,然后双手接过镯子,放进口袋里。
“前辈,请放心,从今天起,沉香就是我的亲妹妹,和尚就是我的亲弟弟。只要我有三寸气在,就会保护他们,决不食言。”
赵蒹葭笑起来,轻轻按着胸口。
“好啊,好啊,我孙门赵氏,临死之前,竟然见到了高人……一儿一女,无人照应,现在好了,死而无憾,死而无——”
刹那之间,她胸口猛地起伏,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把身上盖着的被子都染红了。
之后,她就黯然离世,再也没了声息。
到了下午,我陪孙沉香、孙和尚办完了医院里的全部手续,又带他们去殡仪馆。
按照老辈规矩,三天守灵是必须有的。
孙和尚哭成了泪人,每隔十分钟,就几乎背过气去一次。
看着他俩,我想到了自己的过往。
殡仪馆这边,等级分明,我们没有铺张浪费,只是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厅里,搭设了最简单的灵棚。
“妈……妈……我不该初中就从家里偷偷跑了,去少林寺学艺……我想当影星,我想当李连杰,想当李小龙……我想给您挣面子,我想当个孝顺儿子……”
孙和尚哭得撕心裂肺,以前肯定没少让母亲操心。
我觉得鼻子发酸,就一个人悄悄走出来。
“吼什么呢?我操,满殡仪馆就你们哭得大声,还让不让人喝酒了?”
两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手里拎着酒瓶,浑身酒气熏天。
我张开手臂,拦住他们。
孙和尚脾气暴躁,此刻又是悲愤攻心,如果打起来,恐怕就要把这两个人打死了。
“二位,给点面子,他们姐弟伤心,得哭一会儿,抱歉啊,抱歉抱歉——”
我好言相劝,两个年轻人喝得半醉,伸手推我胸口。
“你他妈谁呀?给你面子,你面子值几个钱啊?这里是殡仪馆,谁不伤心,你们他妈的闭嘴,再哭,再哭我把棺材都掀了,你信不信?”
两个人很嚣张,一连在我胸口推了四五下,都被我无声地挡开了。
“你他妈——”
呼的一声,一条黑影从我身边窜过。
“敢推我姐夫,我他妈废了你们两个傻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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