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男子的神情瞬间又变得疏离而诡异。
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好似结了一层冰,里面关着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破冰而出,咬上它她一口。然而他却也只是这样静默无声的看着她,不肯定,也不否定。
若不是方才听他说过话,夏侯纾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哑巴。她收回自己的视线,便不觉得对方的眼神那么渗人了。
夏侯纾并不是一个擅长事事为他人考虑的人,尤其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更不打算要去顾及对方的情绪。见对方又是一副爱搭不理、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她便故意嘲讽道:“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果你觉得有,那可能就是你在无意间得罪了别人而不自知。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既然做了亏心事,就别怕鬼敲门,只是别牵连他人。我这条命还得留着看这世间万物呢,可不想莫名其妙折在这里!”
听了这话,紫衣男子的神情居然缓和了下来,仿佛又换了一个人似的阴晴不定。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夏侯纾,反复推敲着她话里的意思。
许久之后,他忽然问:“姑娘认得我?”
夏侯纾愣了愣,她以为对方在憋什么大招,却没料到他沉默半晌,就问出了这么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来,更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
她认识他吗?
答案很明显,她不认识。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会选择在听到打斗声时转身就走,绝不趟这一潭浑水。
夏侯纾的短暂沉默让刚刚才有所缓和的紫衣男子又警惕起来。他直直的看着她,眼神晦涩不明。
夏侯纾忽然有点难过,还有点寒心。相较于白天那对言辞之间句句都要报答她救命之恩的何氏母子,紫衣男子的表现可谓天差地别。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若是知道自己不顾自己安危,拼死拼活却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猜忌,她又何必奋力相助?
“我从前没有见过你,现在也不想知道你是谁。”夏侯纾一脸的鄙夷,随即又仿佛自嘲般笑了笑,“本姑娘不过是路见不平仗义相助罢了。早知道是费力不讨好,我才懒得掺和。”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含酸带涩的,索性也不装大方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不论怎么说,我好歹算是救了你一命吧,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紫衣男子听完竟然勾了勾嘴角,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欣慰。
权当他是在笑吧,这男人实在太吝啬笑容了。
夏侯纾盲目的自我安慰着。
既然他有所回应,那就证明这个话题还聊得下去。夏侯纾心里有愤懑、有不甘,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恶趣味。她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故意提高了音量,一本正经地说:“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可不是一般的小恩小惠,你且说说,打算如何报答我?”
紫衣男子闻言似乎来了兴致,眼睛继续直勾勾地看着夏侯纾,含笑道:“姑娘想我如何报答?”
这样好奇中又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再配上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夏侯纾感觉心跳都漏了半拍。
其实她也只是想看看他的态度。他太桀骜和冷淡了,她很好奇她会有什么反应。是置若罔闻,还是暴跳如雷,矢口否认?
可是他这么一反问,却像是认真了,还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似乎得不到答案就不会罢休。
这是个什么情况?冷若冰霜的紫衣男子突然之间就转性了?
山风轻轻拂过,燥热中带着丝丝血腥味,刀剑相交的声音尚未停止,实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而且被一个陌生男人这么近距离地盯着,其实是件非常尴尬的事。夏侯纾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身体本能地向后倾了一下,恰好碰到后方的一根竹子,疼得她一个激灵。
她突然清醒过来,自己才应该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个人,这个动作倒显得她心虚了。而且对方难得接下了她的的话茬,还带着几分挑衅和意味不明,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犯怂露怯。
输人不输阵。夏侯纾暗自咬了咬牙,赶紧将身体调回原来的弧度,硬着头皮直视着对方。不就是对视吗?谁怕谁!难不成他以为他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服软,不再跟他计较?谁给他的脸!
风陆陆续续吹过竹林,竹林起起伏伏描绘出风的形状。一束天光从竹子摇晃后的缝隙里照进来,恰好落在紫衣男子的面容上,一明一暗中勾勒出他精致的五官和轮廓。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尽管是在暮色里也仍然可见他精致如刀削般的五官,处处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如同广袤的夜幕,闪烁着点点繁星;又像是深冷的湖水,荡漾着丝丝波澜,但若仔细探索,却又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夏侯纾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性格孤高桀骜,又冷言寡语,情绪变化无常,甚至还有点拎不清形势,可却长着一副好皮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连风都安静了,周遭的纷乱逐渐遁入了另一个世界。只有他们彼此凝视着对方,并企图将对方看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这么一张个性分明,除了冷淡和疏离,丝毫不给人任何粗鲁无礼的印象的容颜,夏侯纾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他不同寻常的美,像是戏文里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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