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在茶铺中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云溪去找掌柜要了一壶茶和两碟点心。
茶铺里掌柜是一对中年夫妻,满脸堆笑,忙出忙进的像个陀螺一样。大概是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可流量也大,茶铺的生意很不错,因而掌柜都没有心思换换那些老旧的陈设,茶具碗碟也是陶土的,看上去很粗糙,但却别有一番韵味。与这简陋古朴的插曲十分融洽。
夏侯翎从小养尊处优,吃穿用度都有他母亲精心照料,依然是没见过这样的茶具。他犹犹豫豫地端起茶杯,睁大眼睛凑近仔细瞧了瞧,确认茶杯只是质地不佳,并无污渍后,才松了口气似的轻轻抿了一口。然而味道也与他平日喝的茶不一样,脸色立马就变了。
“这是益甘茶。”夏侯纾解释说,“里面有金银花、决明子、大枣、苦荞、蒲公英、葛根、栀子、桑叶等花和药材,有清热解毒、通经活络等疗效。这个夏季湿热,喝益甘茶正正好。”
夏侯翎点点头,又大胆的品了一口,然后目光灼灼的望着桌子上的点心却不敢下手。
桌面上的两碟糕点,一碟是槐花糕,一碟是花生酥。
夏侯纾看着堂弟的一连串表情变化,立马猜到他是谨记郭夫人的教导,不敢随意在外进食。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挑了一块槐花糕轻轻咬了一口,循循善诱道:“这是槐花糕,你别看它样式简单,入口却能闻到槐花的香味。”说着便指了指茶铺前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你瞧,那便是槐花树。这槐花糕就是用它的花瓣来做的。”
夏侯翎顺着姐姐的指引看过去,便见茶铺前高大的老槐树上,挂满了粉白色的花串,一条又一条的花串如帘子一般将老槐树装饰得焕然一新,还散发着阵阵扑鼻的清香。
夏侯翎平时在府中最大的乐趣,就是完成了课业后可以去逛逛自家的后花园。花园里春有玉兰、海棠、桃花、梨花满园芬芳;夏有牡丹、芍药、睡莲争奇斗艳;秋有菊花、金桂处处飘香;冬天的腊梅凌寒傲雪。每当身处花园,无拘无束的感受着花草的清香,那是他最惬意的时光。
然而见惯了家中花园里的奇花异草的夏侯翎,骤然看到如此普通却又热闹无比的槐树和花串,竟然觉得无比惊艳。心想读万卷书,果然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有了这个认知,他便学着姐姐的样子兴致勃勃地抓了一块槐花糕送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嗅觉和味觉仿佛在刹那间合二为一。
夏侯纾静静地看着他吃完一块槐花糕,才问:“味道如何?”
“味道好极了!”夏侯翎忙不迭地点头,一脸的意犹未尽,“枉我自幼长在京城,竟不知道京城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不光有好玩的,还有好吃的。尤其是这槐花糕,看着平平无奇,却比府里小厨房做的糕点好吃多了,这应该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夏侯纾忍俊不禁,郑重道:“这里可没人逼着你说好话,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尽管实话实说。”
夏侯翎立马说:“我说的全都是大实话!”
夏侯纾摇摇头说:“你这明显就是吃惯了山珍海味,觉得腻了,偶然吃了一口粗茶淡饭,便觉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才会有此感慨。若是真让你天天吃这些,只怕你就要怀念自家小厨房的手艺了。”
夏侯纾说的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小孩子嘛,总不能看他没见过世面,就欺骗他粗茶淡饭才是真,放着国公府里的荣华富贵不要。不然日后他受够了清贫,回想起来是被自己姐姐忽悠了,还不得记恨她?
“可是这槐花糕就是比小厨房做得糕点好吃啊。”夏侯翎依然固执己见,“三姐姐为何不肯承认?”
夏侯纾没想到夏侯翎还较真了,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诚然,她也知道夏侯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毕竟整个越国公府的人都知道郭夫人对夏侯翎的饮食极为重视。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什么时候能吃,什么时候不能吃都有严格的规定。别说是外面茶铺里的槐花糕,就连一杯水,那也是不能乱喝的。如今才是一壶茶、一碟子糕点就能让他这般高兴,产生绝无仅有的错觉,甚至还与她争上了,若是换做落月坊的美酒佳肴,那岂不是更加惊艳?
想到这里,夏侯纾灵机一动,岔开话题说:“要说好吃的,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菜肴才是真的人间美味,比咱们府里小厨房的手艺还好,只不过他们的厨子都是签了长期契约的,轻易挖不走,不然二哥都打算带两个回府。”
能被夏侯翊惦记的厨子,那还能差到哪里去?
“真的吗?”夏侯翎一脸兴奋,瞬间就将方才还念念不忘的槐花糕忘到了九霄云外,迫切地追问,“是什么样的地方?也在京城吗?”
见他如此感兴趣,夏侯纾也不卖关子,问他:“你听说过落月坊吗?”
夏侯翎毫不意外的摇摇头,怅然道:“也是个很有名的地方吗?”
夏侯纾点点头:“起码在京城是很有名气的。”
夏侯翎顿时觉得有点遗憾,原来他不知道的东西还有那么多。亏得他还以为自己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明白了许多大道理就能立足于世。如果不是自己亲自出来看了看,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幻境里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难怪连云溪都敢嘲笑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姑娘。
不过与这些遗憾相比,夏侯翎更多的是顿悟和好奇。对他而言,越国公府之外的世界,光怪陆离,多姿多彩,他从未真正踏入,所以迫切的需要去了解。他拽了拽姐姐的手,央求道:“那你跟我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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