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动了动腰,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就从那两人的身侧走了过去,找小二要了一壶热茶。
接着又走了回来。
赵肃睿只等着她有什么动作,却见她没事人儿似的坐了下来。
过了片刻,夏荷竟然劝着他走。
赵肃睿不明所以,没当场将这两人撕了已经是他被沈三废气出了几分耐性,夏荷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要他走,他又如何肯?
”姑娘,放心就是了。“
夏荷唇角带着笑,拉着她出了饭馆,上了马车。
片刻后,饭馆里吵嚷了起来。
“早就说了是挂账,怎么今日突然跟
我讨要起来?”
赵肃睿毕竟是个聪明人,斜坐在马车里,他看向夏荷:“你是找了饭馆的老板?”
夏荷眨了下眼睛:“我瞧着那两人衣裳袖子都磨坏了,点的菜喝的酒都是最便宜,就知道他们多半都是真穷酸,穷酸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到饭馆里吃酒吃肉,这等人最是好面子的,给了店家一角银子让他们去催账就足够这些人难堪了。”
她终究没藏住自己嘴上的刻薄,交代完了自己的行事之后忍不住说:
“这等***真是嘴里生出了个屌病来,下半身没处动弹倒是在自己嘴里出入个没完,什么脏尿臭屎都往外喷,合该把他们的脸面甩在地上千人踩万人磨才痛快。”
赵肃睿却不觉得尽兴,那两人侮辱皇家,死不足惜,只是让他们丢了脸面又算什么?
白了她一眼,他懒洋洋地说:“我还以为你能把他们也痛骂一通,才能显出你的厉害。”
“姑娘,那等人本就是粪坑似的玩意儿,咱们何苦去沾上?女人家的名声薄得就像张纸,一不留神就碎了,再也补不了,奴婢去骂了个痛快,回头就有千百倍的猜测落在咱们身上,我自己一个残花败柳死人妾,被人说了也就说了,豁出去脸面了也就豁出去了,可姑娘您是我们阖家上下顶立门户的,您的名声是咱们一个宅院的立门匾,哪能为了这种*货有了污损?”
赵肃睿看着夏荷,默然了片刻:….
“名声……?又有什么要紧的?”
他可是乐呵呵当着暴君只等着名留青史的昭徳帝,哪里会把名声当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当然,要是沈三废拿他的身子哭,他是绝不许的。
他赵肃睿可以当万世暴君,可不能当片刻的哭包。
“名声啊。”
外头还在哄哄闹闹,夏荷低头,摸下了头上的簪子。
“要说名声不要紧,那确实是不要紧的,终究是摸不着看不见,可要说不要紧,姑娘,因为名声不好被沉了塘霸占了家业的寡妇、被家里人提脚卖了的媳妇儿,那可都不少。从前伯府里有个签了活契的绣娘,嫁了伯爷的一个长随,就因为被人传了私通的名声,夜里被她家男人用被子捂着活活烧死了,尸首和被面被烧化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出来。她家里人告到官府,到底也是不了了之。”
或许是因为嫁过人的关系,夏荷说话时候露出了些图南和阿池她们不会有的神态,似乎可称之为“苍凉”。
“名声是泥巴,黄金美玉似的人儿,人人都觉得她是个宝,可一旦被人抹上了泥,哪怕里面还是黄金美玉,也让一群小人觉得自己也能再抹一把,等到够脏了,也就让人忘了里面到底是什么,砸了就砸了,碎了就碎了。”
又是……让人觉得无趣的女人的道理。
若是从前,赵肃睿只会觉得不耐烦,让人将夏荷同当初的柳姨母一样赶出去。
现在,他却能听到点儿什么了。
至少,他不会理直气壮地说身上有泥巴洗洗就干净了。
这世间又哪来的能濯净污秽的水呢?真觉得自己能洗去污泥重复清白,说不得又是入了新的泥淖罢了。
连他自己这个英明神武的一国之君都没想过自己的名声会是清白的。
不同的是,君主名声有瑕不过由得后人褒贬。
女人名声有瑕,就是生死瞬间了。
“我听了柳姨母的话,就知道女人的深渊在何处。”
当初沈三废说过的话重新浮现在耳边,赵肃睿冷冷一笑。
沉沦于俗世规矩,是进了深渊。
悖逆于俗世规矩,还是进了深渊。
唯有反复思量,于山崖上行
歧路,才能保住自己的身,还保住自己的心。
他可真没想到,他有真正懂了这句话的那一天。
“夏荷,若是今日那两人不是穷酸,而是富家子弟,你又如何?”
夏荷说:“富家子弟身上自然有油水,告诉锦衣卫他们非议皇族,锦衣卫就能从他们身上扒下一层皮,唯独这种穷酸锦衣卫是看不上的。”
这倒是。
赵肃睿失笑,又问:
“那要是勋贵呢?勋贵辱你骂你,你又如何?”
夏荷有些无措:“姑娘,勋贵我可惹不起。”
“你还是差点儿。”赵肃睿摆摆手,让阿池传话培风启程回府,“你要往上爬。”
昭徳帝对这个奴婢出身的妾说。
“爬上去,让人知道,谁敢污了你的名声,谁敢害你,谁就得死。”
夏荷抬起眼,只觉得自己的头随着车身的轻晃而头晕目眩。
这、这种话,她一个小小的婢妾如何能做到?
“跟着我,我就能让你做到。”
车帘子随着车身的摇晃偶尔露出外面的一线青天。
光照在赵肃睿的脸上,时有时无。
“只看你想不想。”
回到沈宅,她对培风说:
“去告诉崔锦娘,让她带着她那两个下属来见我。”
“.
六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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