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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肃睿却喝了两碗馄饨汤,又看向图南:

“我之前让你去查施新梅见过的孙大奇生前同袍,你可问出了什么底细?”

图南低着头:

“姑娘,施新梅见过的两人一个姓石,一个姓周,都是左哨营中的小旗,施新梅说那两人都没什么新奇之处,现在两人现在都在营中,也不知如何了。”

“她见了那两人就吓得伍崇民要杀她灭口,还要拐着弯儿动手……”

屋外,小丫鬟提着灯匆匆路过,将一道长影照在了窗上。

赵肃睿眯了眯眼睛:“外面是谁?”

图南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沈郎君手下,曾经在杏花楼见过,沈郎君派他来看姑娘。”

赵肃睿眉头一挑:“让他进来。”

阿池见自家姑娘没有梳洗就要见人,有心想拦,图南已经去叫人了。

“在下方祈恩,见过沈娘子。”

一听一鸡以原名自称,赵肃睿先愣了下,然后勾着唇笑了:

“余四妹、方祈恩,是她让你们在外头都这般称呼自己?啧。”

大雍朝几代宦官乱政,赵肃睿不想自己身边伺候的也学了张玩、王贵之流,索性连他们的名字都夺了,只用鸡狗畜生之类的词称呼,没想到沈三废竟然就这般把名字又还给了这他们。

他“啧”的一声,就是嘲笑沈三废的妇人之仁。

低下头,他继续扒拉碗里的小馄饨,结结实实的小肉丸子藏在馄饨里,他一口一个。

“左哨营两个小旗,一个姓石,一个姓周,都在千户伍崇民手下当差,你可知道那两人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方祈恩没想到沈娘子将自己唤进来竟然就这么熟稔地使唤起了自己,双手拢在身前,他躬着身子斟酌着说:

“旁的,在下也不知道,若是姓石,那大概就是前右佥都御史石问策的侄子石陆游石小旗。”

石问策的侄子?想到沈三废派人让楚济源回朝,赵肃睿恍然。

“楚济源从西南回来,到了何处了?”

“楚大人自云贵回京,一路艰难,原本已经快要到出湖北境进河南,听闻了姚夫人去世的消息,楚大人停了两日,本想先祭奠了夫人才能上京,可是皇命在身,他只能让他的儿子先回了江西老家守制,楚大人则是和石大人继续北上,想来六七日就能到了燕京了。”

“姚夫人?”谁呀?

赵肃睿抬起头,先看见了两个丫鬟的脸上的哀痛之色。

白瓷的勺子在馄饨碗里搅合了一圈儿,赵肃睿直接问方祈恩:

“你……那人可是去祭拜过了?”

这话问得极有意思,仿佛这沈娘子笃定了皇爷会去祭拜似的。

方祈恩心中将此事记下,缓声说:“我家主人亲自口述了祭文。”

大雍朝自立朝以来,圣旨都要抄录下来备份,方祈恩身为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自然也要将圣旨一一过目,看到那封前无古人的诰封圣旨的时候,方祈恩心中惊诧难言,几乎快把自己的脑浆子熬干了都想不出那姚氏是有过什么天大的功德。

没想到沈娘子这里倒是知道些端倪。

坐在床上看看手里的馄饨,赵肃睿忽然没了兴致。

他连自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跟沈三废说,那沈三废啊,既然去世的是她相熟的,怎么也该跟他商量商量,请他百忙之中拨冗去祭拜下吧?

哼!

也懒得再用勺子,他直接端起碗来将馄饨连汤带料地吃了下去。

“石

问策当年辞官去陪楚济源,现在楚济源回朝,他也会回来。他一贯是个死脑筋,抓住的案子宁死也不松手,伍崇民怕的就是施新梅会从石陆游那儿搭上石问策,这才用了这么曲折的杀人法子。”

说完,赵肃睿眯了眯眼睛。

“这般极力遮掩,看来伍崇民犯下的事儿可真是不小啊。”

他看向图南:“按照之前说的,先让施新梅写个状子,告诉她,楚济源进京那天阵仗一定不小,他既然当了右都御史,就有监察之权,让施新梅去当街告状。”

图南应下了,他又看向一鸡。

“这事儿我本想自己处置了,可是眼见牵扯如此多,没有不让你们动的道理。昨天这边察院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伍崇民定然会得了消息,我已经让人抬了具尸首出去假装昨晚要杀我之人,伍崇民未必全信,想办法给他找些事,让他不能动弹最好,你们盯紧……这般做事,我心里真是不通达,罢了,先这般,我倒要看看楚济源到时候怎么处置这个伍崇民,若是他不会处置,就把他一起处置了。”

如果他现在是在自己的身子里,伍崇民现在已经大刑伺候、签字画押、推出斩首全套结束了。

这么想着,赵肃睿心中心中一阵索然无味,看看图南,再看看方祈恩,他突然把自己的身子往后一靠,筋肉牵扯,又疼得他龇牙咧嘴。

“图南,你等着帮我问问,有没有什么药膏,你给我抹这个当时热辣辣的,现在就没了效用。”

“好,姑娘。”

图南的眼睛的余光看见了“自家姑娘”手上的伤,她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剑。

从巡西城察院出来的时候,方祈恩突然看见图南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他想了想,收回要上马车的脚,连忙跟了过去。

一路跟着图南回了沈宅,方祈恩看着她从后门走了进去,心中不禁失笑自己是太过小心了。

等他转身离去,过了不一会儿,一个作男子打扮的挑夫从沈宅里出来了。

——

“他既然这么吩咐了,你们照办就是。”沈时晴听完了一鸡的转述,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又拿起手边的几本折子递给高婉心,“我让四鼠记了四十廷杖,再有下次,他那秉笔位置就不必留了。”

“奴婢替四鼠谢皇爷开恩,皇爷,盯着伍崇民一事,奴婢想亲自带人盯着。”

“你亲自盯着?”

沈时晴抬起眼看了看站在下首的一鸡。

片刻后,她点了头:“好,你也在京里各处看看,别忘了回宫的时候给三猫带些吃的,你们三个最近都少在御前,只有朕听着他闹腾。”

这话的意思是依然对他们几个太监亲近,一鸡连忙跪下磕头。

可是,站起来的那个瞬间,他又想起了另一个声音。

沈娘子说话的语气,和皇爷从前,可是真像啊。

一鸡的动作很快,他要给伍崇民找麻烦,当天夜里,伍崇民的长子就因为打架闹事被关了。

伍崇民还在营中,伍家的管家进军营寻他,却正遇到了左哨营的副将巡营。

隔天一早,伍崇民才从军营里出来急匆匆往家里赶。

“带了六个亲卫,他这一个千户,阵仗倒不小,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听见几个番子说悄悄话,方祈恩手握着铜管千里眼,就看见伍崇民带着人骑马奔波在林间,正要与一个早起卖柴的樵夫擦肩而过。

下一刻,鲜血喷涌。

只见那个樵夫竟然从担子里抽出了双刀,拔身翻到马上,一把短刀直接刺进了伍崇民的右肩。

铜管千里眼不甚清楚,鲜血也好,那行凶者的五官

也好都难看清,方祈恩却被吓了一跳。

当然不是因为他见不得血,在四鼠进到御前之前,他杀的人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他被吓到,是因为那个伤人的刺客,他竟然猜到了是谁。

扬鞭甩在马上,方祈恩骑着马从岔道中疾驰而出,在那个刺客夺马而逃之后,他让别人拦住了伍崇民的随扈,自己连忙跟了上去。:

他的马是禁中好马,虽然比不上御马,比普通军马还是要好多了。

他一直缀在那人身后追了约有一刻,那人的马终于慢了下来。

方祈恩策马靠近,看见那个“刺客”的后背上竟然已经被血洇透了。

“图南姑娘!你受伤了。”

他连忙下马,要把图南从马上扶下来,颈边却突然一凉。

还沾着血的刀贴在他白瓷似的脖子上。

脸上沾着血与泥污的女子坐在马上俯视他。

四目相对,平平无奇的沈家丫鬟图南飒然一笑:

“多谢方大人送马。”

方祈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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