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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尚书,卓生泉当被问何罪?”

常盛宁拍了拍手里的折子:“此卷上共有三案,分别为犯人胡会女干yin、劫掠白氏一案,犯人胡会杀害齐氏一案,沈氏杀胡会一案,白氏分明也是苦主,卓生泉却只将她做人证,还几番威逼,身为刑部侍郎,连案子到底有几个都没看明白,有什么脸面位列三司?”

刘康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又拿起了那本折子,看见了那句“投胎当了女人,第一条就缺了大半”,他的眼角抽动了下。

这等话,真是大逆不道!

男尊女卑,乃是天地伦常所在,这沈氏本是深闺妇人,不仅不守妇道抛头露面,枉顾国法当众杀人,竟然还敢说出这等怨怼之言,简直就是疯了!

不先说她的罪过竟然先说卓生泉的错处,哼,刘康永觉得常盛宁简直就是个老昏聩!

当然,他也不会在此时驳斥常盛宁,毕竟常盛宁可以说一生都在讼狱事上钻研,把他刘康永数出十个来捆一块儿都没法在这种事上辩得过他。

“常尚书,您也不必急着给卓生泉定罪。”

李从渊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整份折子,才慢悠悠地开口。

刘康永心中微动,那卓生泉善钻营,莫非是早就暗地里走了李从渊的路子?

要是李从渊真的将手伸到了刑部,那是不是说他打算从刑部提拔一个人入阁?到那时四个阁老中两人一党,他和杨斋又该如何自处?难道也要结党?

“照我看,卓生泉这般审案,处处包庇凶犯,为难苦主,只怕也未必是头一次了。”李从渊继续说着,“陛下,臣以为,卓生泉身为刑部侍郎,经手天下案卷不知凡几,怕是要全部勘察一番……不如,还是将此事交给女官们去做吧。”

“嘭!”刘康永心里都快打烂了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李从渊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时晴自然也懒得去装什么宅心仁厚,只看向高婉心:

“高女官,端己殿这段日子正忙,此事还是交给你们去做,等赵学士那边腾出手来,再去帮你们。”

高婉心站在一侧,轻轻行礼:“是,陛下,微臣必会小心勘察。”

对着高婉心微微颔首,沈时晴又看向在座的四位尚书。

“好了,卓生泉之事说完了,咱们来看看这个案子,依你们之见,这沈氏,该如何处置?”

乾清宫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乾清宫里的茶粥点心,是真的不好吃啊!

刘康永的脸有些苦,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要是真的要改这祖宗家法,那

可就是昏君了呀!

大门紧闭,香炉里焚烧的香料却并不让人生闷。

角落里的刻漏发出一声脆响。

比这屋中所有人加起来都聒噪。

见无人说话,沈时晴低下头,重新拿起了一旁的笔。

随着她笔下勾画流转,这殿中的时光仿佛凝滞于她的笔尖。

沈时晴却不在意此时的静谧。

她是皇帝,所以她从来不是那个急于给出答案之人,她要做的,只是将棋子一颗颗地摆在棋盘上,然后看着那所谓祖宗家法、宗族规矩、男尊女卑、乃至于天地造化又如何布子。

棋子总会急于给出答案,因为会被吞噬。

香气氤氲,仿佛在这几近于凝固的静默中渐渐盘旋成了一个漩涡。

它从刘康永额头的汗与轻动的嘴角间划过,又去往了李从渊扶着胡须的手,接着,它拂过了杨斋的袍角,然后,它到了常盛宁的身边,老迈之人的胡须轻轻翕动。

带着这一切消息,这一缕香气奔到了沈时晴的耳边,将这一切告诉了她。

是恐惧和紧绷,是犹豫和踌躇,是思索,是……决心。

“陛下。”在常盛宁开口的瞬间,沈时晴抬起手,将笔重新放到了笔架上。

“常尚书,你想好了?”

“陛下,臣,想好了。”老者缓缓起身。

呼吸着名贵的熏香,眼中所见是金碧辉煌的乾清宫,高高在上的是年轻的君主。

常盛宁却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日。

“陛下,胡会作女干犯科,罪大恶极,却碍于律法不合人情、宗族层层相互而得以脱罪,此乃因也,沈氏当堂杀人,不过是律法有弊、人心有瑕之果,其情可悯,其心可敬,臣以为,沈氏不当受罚。”

将手轻轻拍在御案上,沈时晴站起身,俯视着缓缓跪下的老人:

“刑部尚书常盛宁,你竟以为《大雍律有不合人情之处?”

常盛宁没有低头,他直视着“陛下”:

“男子身强,女子力弱,男子欲行凶,只在须臾之间,此,本不该是其可脱罪之由,臣以为,《大雍律当男女同罪同惩,不分高低。”

“臣,反对!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大雍律乃祖宗家法……妄议国法,常盛宁其心可诛。”

“陛下,臣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

“陛下,男子身强,可保家卫国,怎么在常尚书口中竟然成了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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