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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肃睿手里的弓也不见了,他学着沈时晴平时的样子,招了一缕风当作床榻靠上去。

“我想听……你在谢家做的梦。”

“梦?”沈时晴笑了,“我梦见,明火蔓延,地裂山崩,风雨如晦,惊雷不绝。”

她走上前两步,看着眼前这位骄纵又暴躁的君王,她的眉目间都带着笑,不是那种温文谦逊的笑意,也不像赵肃睿见过的那些朝臣脸上得到了前程或嘉赏的笑。

如深潭一样的双眸里仿佛瞬间被点亮了一簇光。

三年前第一次亲征漠北,赵肃睿曾经一路骑马到了河岸边,他到的时候正是斜阳晚照,金乌的羽翼被撕碎了扔进了江河,灿烂的光从天到地,粼粼东流。

在那天之前,长于深宫的赵肃睿一直以为落日是属于天的,那一天,他知道了,落日是属于人间的。

也在那一日,他想要让自己的兵马跨过无数重山与河,跨过草原和荒漠。

落日是属于人间的。

人间是属于他的。

所以他便拥有了无尽的穹宇。

看着沈三废,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只不过这次金乌的碎羽没有落进东去的大河,而是落在了沈三废的眼中。

赵肃睿不让人察觉地轻轻往后靠了下

眼睛却也看着沈时晴。

“陛下,我还梦见血海翻滚,人间沦陷,无边地狱之里挣扎着这世上的罪人。”

走到赵肃睿的面前,沈时晴微微俯身。

“我还梦见了玉玺与宝剑,玉玺将我镇压在下面,宝剑的锋刃对准了我所有的亲近之人。”

说完,她又勾了勾唇角。

“陛下,这样的梦,你永远不会有。”

就算杀了谢家上下又怎样呢?

“沈时晴”的过往七年一去不回,她的失去与愤怒都不为人知。

赵肃睿不是第一次说他要去谢家讨债了,沈时晴的心中却只有漠然而已。

高高在上的君主突然有一日变成了一个被困在后宅里的妇人,他脚踩小妾,鞭打丈夫,掀了谢家的祠堂,把谢家的鬼蜮龌龊大白于天下。

那又怎么样呢?

不过是因为他不在乎而已。

一个骄傲的君王,并不会在乎一个女孩儿在十五岁的时候给自己选择的容身之所

——那明明是她赌上了一生方有的决绝。

——那明明是她仅有的一切。

可这样的决绝在皇帝的眼里是可笑的。

他仿佛永远有路可走。

她仿佛永远无路可走。

不然,他为什么会叫她沈三废?

“陛下,就算你真的将谢家上下杀的鸡犬不留,我也只能说是你的刀够快,心够狠,手段够老辣。”

入耳是沈三废说的话。

赵肃睿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沈、沈三废在俯视他。

好、好近啊。

“沈三废,你、你别……”意识到自己竟然结巴了,赵肃睿立刻住了嘴。

他他他的气势呢?

他他他结巴什么?

沈时晴却并没注意到他的窘迫。

直起身,她转身走向装了颜料的水瓮。

“谢凤安不过是个纨绔,手上无才,心中无胆,唯有皮相不错,又会哄女人,谢家的事他也不知道什么。谢文源早就把他当成了出卖色相换来官途前程的物件来用,卖给我一次,亏了,又要卖给冯家,如今也是人财两空。”

重新拿起陶杵,沈时晴重新开始研磨颜料,一圈又一圈,伴随着逐渐平缓的呼吸,她心中的怒火也渐渐消退,重新隐藏到了她的心田深处。

“此外,还有一个人。”

趁着沈三废没有留意,赵肃睿先是用力搓了搓脸,又揉了揉自己的头,好歹让自己清醒了下来。

“那个人是谁?”

“谢家老夫人,怀远县主。”

说起这两个词的时候,沈时晴又捏了下陶杵。

“如果你回了谢家,不管她怎么召见,你都不要轻易去见她,不要喝她的茶,也不要进她的佛堂。”

什么茶?什么佛堂?

赵肃睿刚要问清楚,突然眼前一晃,他醒了。

盯着床顶的幔帐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始蹬腿。

“你结巴什么呀?”

“你对着沈三废结巴什么呀?啊啊啊啊啊!”

昨晚守夜的丫鬟是图南,听见姑娘房里传来响动,她端着水盆进来,就看见自家姑娘在纱帐里四脚朝天地蹬腿儿。

图南:“……”

跟她家姑娘换了身子的,到底是人还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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