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瞪大了眼睛,七年,整整七年,在她眼里沈氏就是个任她予取予求的废物,被她罚去跪佛堂回来还要谢她教诲,今日怎么敢这么对她说话?
其实,这样的惊讶对于孙氏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昨天,前天,自从“沈时晴”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回了宁安伯府的那一天起的每一天她其实都有这种惊讶。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
“她怎么可以?”
只不过每一日她睁开眼仿佛都在做着一场一切如常的美梦,便总是忘了昨日的惊讶。
直到此时,“沈氏”身穿男装翘脚坐在她面前,嘲讽她,威胁她。
“沈氏!你……”
“行了,闭嘴吧,说是要给我接风,怎么看着倒像是要审我的?这可是一万两请不来的价钱,再添五万两,我倒是听你两句废话。”
孙氏脸色涨红,大声怒斥:“沈氏!”
赵肃睿掏了下耳朵:“掏钱!”
“沈氏你好大的胆子!”
“掏钱。”
“沈……”
“老夫人,要么掏钱,要么,让她闭嘴,出去。”
赵拂雅抬了抬眼眸,看向那个浑身上下写满了“不驯”的男装女子。
此时,孙氏也看向她:“老夫人,沈氏她……”
“素欢,把伯夫人送回去,她今日在牡丹阁受了风,关着门户好好休养些日子。”
一个老嬷嬷无声无息地站出来,弯着腰请孙氏离开。
偌大牡丹阁,安静无声。
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孙氏。
孙氏的嘴唇颤抖。
她是宁安伯府的主母!她、她……
站在自家姑娘身侧,阿池看了孙氏一眼,又垂下眼眸。
姑娘从前说什么主母、什么管家、什么争宠都是虚的,她心中是不愿信的,姑娘活在府里,就应该在府里争上游,姑娘活在谢家,就应该在谢家说一不二。
直到此时,她才懂了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费心尽力几十年,自以为牢牢把持着
谢家的内宅,把小妾、儿媳都踩在了脚下,怎么也该是稳妥的,可如今呢?
先是被亲生儿子清掉了臂膀。
又被自己的儿媳讥讽,让她闭嘴。
最后,她的婆母也让她离开。
她争到了什么?又谋到了什么?是尊重体面?还是钱财权柄?
此时繁花似锦的牡丹阁,还不如方才那分着松子鹅油饼的清风徐更真切。
孙氏颓然地往外走,一步,又一步,数十年来,她唯一一次没有在离开的时候向她的婆母行礼。
却也无人在意。
“等等。”
听见沈氏的声音,孙氏脚下一顿。
“夫人既然要养病,从我这借去的那些字画摆件儿也就不合用了,也省得伤身,阿池,你和张铜钱带着人去夫人院里,把该拿的拿回来,不用劳烦旁人了。”
阿池愣了下,连忙应下,转身也走了出去。
孙氏见状,发出了一声尖叫:
“你们到底干什么?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仗着我夫君被关着就要造反了不成?我告诉你沈氏!你也不过是个下堂妇!凤儿他一直看不上你!要不是那楚济源回来了你以为你能回到伯府?你就是个下堂妇!下堂妇!弃妇!你就活该被人给休了!”
赵肃睿歪着头听了一会儿,笑了。
笑完了,他看向了老夫人。
抬手摸了摸下巴。
“谢凤安那种废物,也就伯夫人能把他当回事儿了。”
“是呀。”赵拂雅微微颔首,手里的佛珠转动起来,“沈娘子你自然看不上我家凤安,毕竟,你现在可是九五之尊的心上人。来日入宫少说也是贵妃,哪里看得上一个什么伯府二少夫人。”
宁安伯世子夫人古氏傻了。
赵肃睿的狗爪子在半空中停住了。
啥玩意儿?
他给沈三废当贵妃?
不对,沈三废给他当贵妃?
眼睛眨了下,赵肃睿笑了:
“老夫人每日在佛堂里礼佛,竟然知道这么多,看来天上的神佛也喜欢看人间情情爱爱呀。咋了,你是想给我添嫁妆还是要给我做媒人?”
赵拂雅轻笑:
“沈娘子放心,我绝无拦着你奔前程的意思,只是……沈娘子,若有一日陛下为了天下悠悠众口舍了你,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沈三废敢舍了我?
赵肃睿觉得好笑,只回了四个字:
“不劳操心。”
“你在伯府七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能不操心?”老夫人轻轻摇头,她看向一旁燃着的香。
语气略低了一分。
“沈娘子,你可是秦氏之女,她要是知道你的今日,又该如何伤心?”
秦氏?
沈三废的娘?
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电光火石之间,赵肃睿突然福至心灵。
阿池从前说的话回荡在他耳际:“夫人没几个月就病死了。”
沈三废坚韧如此,她娘也不遑多让,如何会“哀痛至死”?
一时间,赵肃睿突然觉得心有些乱。
他环顾四周,注意到了一直在幽幽点燃的香炉。
孙氏好歹是个伯府夫人,怎会那般焦躁狂怒?
下一刻,他手臂一抬,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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