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仙鹤服瞬间逼近了黑底洒金的曳撒。
离得近了,赵肃睿闻到了一股酒香气。
“你在朕的身子里过得倒是逍遥。”
说完,他的手揽住了本属于他的脖颈:
“朕还记得呢,你方才连拉朕一把都不肯。”
沈时晴淡淡一笑:“陛下难得撒娇,我本想多看一会儿。”
赵肃睿:“……”
谁撒娇了?!
他松了手,靠回到椅背上。
“你说吧,你到底是怎么一个打算?我本以为能让你如此忌惮的老太婆是个什么厉害人物,结果也是个老废物,她要是敢当机立断地就把“沈氏”杀了,我倒还要夸她一句,结果她就会用这等龌龊手段。”
“陛下,有些手段虽然龌龊,也未必不好用。”
沈时晴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如今朝中刘康永被我逼着告老还乡,他心有不甘,已经与赵勤仰搭上线了,我设立端己殿,放任端己殿大学士赵明音与都察院争锋,都察院左都御史钱拙已经入了刘康永一派,此外,因为清查太仆寺一事,不少勋贵和朝臣也生了异心。赵勤仰偏偏在此时被拔除了在京中的钉子。他想要显出自己的本事,就要做出些动作。”
“什么动作?”赵肃睿冷笑。“想要给人下药,结果被人在身上捅了三个血窟窿的动作?”
沈时晴笑着说:“自然让昭德帝霸占臣妻之事大白于天下的动作。”
赵肃睿:“……”
“言官激愤,朝中动荡,朕自然要倚仗于在礼部经营数十年的前任礼部尚书刘康永和管束天下言官的左都御史钱拙,这就是他们想出来的招数。”
宁安伯府的一名女眷突然疯癫,说自己和陛下有染。
寻常人自然不会信了这话,可偏偏宁安伯已经在北镇抚司被关了数月还没有定下罪名,这女眷的丈夫也不见了踪影。
草灰蛇线,抽丝剥茧,满朝文武都是聪明人,自然能从内宅的一件小事里猜出惊天之秘。
赵肃睿点点头,他已然想明白了……沈三废的脸怎么这么红?
“只可惜,他们惹错了人,陛下虽然顶着这么一副柔弱皮囊,也仍是英明神武,骁勇善战。”
沈三废又在夸自己了。
赵肃睿却只顾着看沈三废的脸颊。
不见不节,青天白日,沈三废要是从宫里出来哪有这么快?
她说不定是早就在宫外,还跟人喝酒喝得一身酒气双颊发红。
“哼。”
“陛下?”
“今日这事儿不成了,赵勤仰肯定还得用别的招儿,既然他在外面的钉子被拔了,说不得就得用他在军里埋下的人,你让人盯紧些。”
“陛下放心。”
“朕不放心。”
沈时晴偏头看向赵肃睿,就见赵肃睿似乎生气了。
“你在宫外还有别的人能见?还有别的人陪你喝酒?沈三废,你哪来的那么多功夫?朕告诉你,你用的朕的身子,可、可不能……”
四目相对。
赵肃睿到底没说出他不让沈时晴“不能”什么。
被困在深宅里的沈三废也有人为她尽忠,有人对她仰慕。
离开了深宅,成了“皇帝”的沈三废,她自然会让更多人为她所倾倒。
“沈三废。”
抬起手,轻轻点了点本属于自己的鼻尖儿,赵肃睿笑着说
:
“朕就算是当女人,也比你从前逍遥百倍,要是朕做到了,你以后不能出宫和旁人喝酒。”
“逍遥百倍?”
沈时晴垂下眼眸,将那只手攥在掌心。
这本是属于她的手,从前只有握笔处有厚厚的笔茧,现在连掌心都比从前粗糙了许多。
“陛下如今已经是我从前到如今都可望不可即的样子。”
什么样子?
手上传来一阵温热,赵肃睿的耳朵霎时红了。
“什么样子?朕穿着曳撒……”
“我曾想过能开一座书院。”沈时晴缓缓说,“不必多好,只要能教了女孩儿们读书写字,让她们知道这世上这世上虽然晦暗难明,但是只要有一人提灯,人间就不会全是无光黯淡之地。我曾想当这样的提灯之人。”
用这只手。
只可惜,在她还没有长大的时候,属于她自己的人间已经没有光了。
“陛下您做了我十五岁之前最想做的事,随心随性也罢,只想多几个能得用的丫鬟也罢,您让宁安伯府里有了一个地方可以飘着女孩儿的读书之声。”
赵肃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面对这样的沈三废只能哑口无言。
之前他只觉得沈三废的阴阳怪气他受不了。
现在他知道了,比起沈三废现在的样子,他宁肯她阴阳怪气说着那些扎他心的话。
“沈三废,你……你也不是那么……”
一只手摸过了他的头发。
赵肃睿顿时僵住。
“陛下,多谢。”
微微抬眸,沈时晴笑着说。
书房大门打开,人们就看见谪仙似的玉面郎君从里面走了出来。
“事情已经问清楚了,咱们走吧。”
方祈恩连忙应声。
图南看了一眼书房里坐着不动的“自家姑娘”,笑着说:“我替姑娘送这位大人。”
一路往外走,到了池塘边上,沈时晴停下了脚步。
“险些忘了,这根簪子之前掉在了地上,在下偶尔捡到,还请姑娘代我物归原主。”
看着男人手里那根白玉珠子的素簪,图南眸光一凝。
下一刻,她双手将簪子接了过来。
“多谢大人。”
书房里,赵肃睿一手抱着头,另一只手放在身前,他自己都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一会儿觉得头发热,一会儿觉得手发热。
一定是那老废物的药有问题!
一定是!
与此同时,“清风徐”后面花园的假山洞里,一处暗门被缓缓推开。
孙氏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在她身后,阿池抱着一个木匣子步履也有些狼狈。
“伯夫人到了这里,想来不会再受火灾所扰。”
比甲下摆沾了不少的污泥,裙摆更是已经不成样子,阿池还是稳稳当当地行了一个礼。
“奴婢就先退下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暗道的。”
孙氏跌坐在假山旁喘着粗气问她。
阿池微微侧身。
“是红芙的死让我知道的。”
说完,她再次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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