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不能当面否定韶宏伟,那样无异于彻底暴露他的企图。
一镇的书记,如果公然在县委书记上任当天,撺掇村民闹事,他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但他不想自己苦心布的局就这样轻易被破解,那样的话,重启采石挖沙也就没有指望了。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驶来的车队,又瞄了一眼门口还斜倚在自已那辆小四轮上的范老邪,眼珠一转,对范旭彪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站在这儿。门口那两辆车还挡在门口,你看不见吗?”
说着,趁人不备,给范旭彪使了一个眼色。
范旭彪顿悟,黄书记说的是反话。
心领神会的范支书,立即走上前去,指着愣眉愣眼望向他的范老邪和另一个本家,大骂道:
“你们两个煞笔玩意,没看见大家都走了吗,还愣在这干啥?”
范老邪被骂的一激灵,转眼看见范旭彪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顿时就明白了。
这两个家伙在村里唱类似的双簧配合太多了,默契程度几乎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
范老邪马上一副唯唯诺诺顺从的样子。
跳上自己的小四轮,在驾驶座附近四下找了一圈,又将身上的口袋一通乱摸。
那意思是,车钥匙不见了。
另一个本家也如法炮制,两个人一起玩起了“拖”字功。
眼看车队越来越近,韶宏伟一见,心里起急,干脆跳到范老邪的小四轮上,一把推开他。动手将挡位摘到空档,对着大家喊道:
“来,大家帮把手,先把车子推到路边去。”
马坤镇长和几个其他乡镇的干部,赶紧上前帮忙推车。
另一辆四轮车也如法炮制。
门口的路,总算在车队到达之前让开了。
韶宏伟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解决的不算完美,但总不至于把新上任的书记挡在县府大门外。
正在他暗自庆幸之际,被他推到一边,冷眼看着众人把小四轮推到路旁的范老邪,猛地从人群里冲了出去,一挺身,就躺在后面的帕萨特车前。
别看这家伙一直在村镇里混,但他知道,警车后面那两辆挂着上阳两位数牌照的车,是市委领导的。车上一定坐着新来的县委书记。
眼看着鼓动来的村民,都被韶宏伟给忽悠走了;自己的小四轮也被推到一边,范老邪一想起昨晚‘老大’范旭彪给他布置的任务,心里就起急。
想办法,在县府门口闹腾起来,拦住新上任的县委书记,把蔬菜滞销这件事情闹大。
一旦新书记的车进了大门,自己的任务就算失败。
事后,“老大”范旭彪肯定不会饶了自己。
不光许诺的一万块酬劳泡汤,以后再有什么好事,恐怕也轮不到我范老邪了。
想到这儿,他趁人不备,冲出人群,躺在地上拦车。
范老邪幻想着,车上的新书记会像电影里一般,下来体察“民情”。那样,他就有机会把几天来反复背诵演练的台词一股脑说出来。
一旁的范旭彪和黄晓坡,心里一乐,差点当场叫出好来。
这个范老邪,还真有两下子,竟然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当面拦车。
只要新书记下了车,范老邪当着众人的面陈情,蔬菜项目烂尾的这盆脏水,就铁定泼出去了。
范老邪躺是躺下了,词也准备好了,可眼前出现的人不是什么新书记;而是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韶宏伟。
范老邪和范旭彪背地里议论过,镇干部里,他们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副镇长。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模范党员,就凭干工作的认真劲,在溪岭镇也是第一号。
此刻的范老邪,又领教了韶宏伟的另一面:手劲忒大了。
他躺在地上,刚看清韶宏伟拧着粗眉的脸,就被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横是韶宏伟心里也带着气,将范老邪往旁边一掼,大声喝道:
“范老邪,碰瓷啊!活腻歪了是不是?”
范老邪被摔出去四五米远,不肯罢休,挣扎起身,指着韶宏伟,大声喊着:
“镇干部打人啦,镇干部打人……”
没等他喊完,旁边,立刻上来两位维持秩序的警察,把他带到一边去了。
人群中有人叫起了“好”,伴着稀稀拉拉的掌声。
车队继续启动,鱼贯进入县府大院。
帕萨特路过韶宏伟身边时,停了一下,车里的鲁向阳刻意打量了他一眼。
虽然还不知道韶宏伟的名字,但现场处理突发情况的坚决果断,给这位新书记留下了深刻印象。
韶宏伟站在路旁,看不清贴了黑色遮阳膜的车内,更不知道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但他坚信,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选择。
办公楼门前,已经开始了简短的迎接仪式。
卸任的过渡书记,也终于露面了。
细想一下,也合乎情理。
马上就要离开了,刚才门前发生的事,好像与他无关。
迎接仪式无非是市里领导、新书记与现县委班子依次握手。
车上下来的,没有资格门前参加仪式的各局、委、办的一把手们,赶紧往多功能会议室走。
按照惯例,领导们在小会议室见面寒暄一会儿后,干部大会即将开始。
镇书记黄晓坡也夹起他那鳄鱼皮的品牌包,匆匆赶往办公楼。
路过韶宏伟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个中颇有意味。在韶宏伟看来,简直是在哭。
马坤路过韶宏伟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还特意顺手捏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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