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尚未落山,那绯红的余光把小牛犊的影子拉得很长,也把走出房屋的胡前的影子拉得很长。牛犊就绕着胡前转动,他明白,它是想吃那味道不错的豆浆,可是绕着他转了很久,不见胡前拿出豆浆来,它便怅惘地走到屋边啃那长在上面的青嫩茎叶。
胡前是个性情中人,即便对畜生也是这样,他当天晚上就到村子里其他人家借黄豆,可是没有借来,都说陈黄豆没有了,要等新黄豆收获。这在胡前听来,都是废话,他家有一块黄豆地,结出的黄豆角还是嫩的。回到家他感到有点过意不去,就到牛栏里抚摸已经卧地浅睡的牛犊,牛犊很乖,早晨出栏,傍晚知道蓄栏。胡前抚摸着它,感觉它架子大了,但很瘦,明显的营养不良。
几天后,牛犊在山上放草,草儿也青,但没有庄稼地里的麦苗儿青,麦苗儿青又怎么能够让牛放牧?庄户人种麦子不是指望麦粒儿金灿灿的收成么?但现在有个特殊,水库坝外有一块麦地村里决定修渠道,要废除,这青翠的麦苗儿不能作柴烧,牧牛也挺好的,可以为牛群提供几顿香餐。胡前自然就想到他家的小牛犊,便到山上把放草的牛犊吆下山,赶到那块麦地,尽是青翠的麦苗,一棵挤着一棵的,舌头一绕就是一大把,吃得也挺香。可是牛犊总有些不习惯,甚至有些胆怯。记得前几天一头大黄牛走到麦田边,舌头一伸才吃一口麦苗就被放牛娃狠揍一竹鞭,它就掉头走开了,现在是怎么回事?它想不透,看麦田那边,也走来了三三两两的人和三三两两的黄牛,黄牛们都在尽兴地吃麦苗,没有人再用鞭子抽打它们,兀自狐疑的牛犊不解其故。看一看主人,对它没有什么恶意,还一脸微笑,便放心地吃起麦苗。
一会儿,主人走了,牛犊还在贪婪地吃着麦苗的茎叶。太阳照着它,暖暖的光线交织在它身上,它感觉挺舒适,不经意间,耳畔掠过一阵乌鸦的叫声;牛犊还在吃那茎叶,细细地嚼,它的嘴唇沾满了有些苦涩的唾沫星儿。
这时,阳光暗了,乌云缓缓地遮没了天空,远处的林子又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天色渐晚,吃了一整天麦苗儿的牛犊感觉腹中不适,就不再吃了。它难受地一阵颠跑,来到主人家屋前的场子上。
胡前发现它肚子鼓囊囊的,俨然背脊下面左右两边各塞了一只圆滚滚的西瓜。当胡前走近牛犊时,它已经站立不稳,竟然倒在地上,身子抽搐着痛苦的节奏,嘴里一嘟噜一嘟噜地吐出白涎来。
胡前急了,把它扶也扶不起来。这症状一看就清楚,牛犊吃多了麦草,在发青草胀,弄得不好就会死。胡前后悔不该把牛犊从山林中吆出来吃麦草,现在它的性命难保哦。
这会儿,他想到山外去找兽医,但考虑自家还有一头黄牛在山上,要找回来才安全,找回来了再去请兽医心里才踏实。
丢开发青草胀的小牛犊,胡前起身往后山方向走,后山笼罩在暮色中,上午黄牛在后山的密林中放牧。这会儿,他进山寻找,却不见黄牛的踪影。他踏遍这片海拔几百米高的山脉,跑了五公里长的山路,就抵达山脉的终端,相连的是一片长满庄稼的田野,远处是一片村房。一个荷锄老头在阡陌上走动,胡前猜想他在搞田间管理,便上前打听:老人家,可看见我家的黄牛?老头一愣怔,蹙着眉,然后用那有些发咽的嗓音说:中午从山上跑下来一头黄牛,直奔畈里吃禾苗。我正在看水,发现了,就上前抓住它,解下挽在它双角上的桊绳,拴在一棵野树上,可是一直没有人来认领。下午我就把它牵回村庄,拴在当家塘前的一棵柳树杈上,也不知是不是你家的黄牛。
我要去看看。胡前随老头来到村庄,远远就看见村前柳树下的那头黄牛。胡前对老头千恩万谢,老头让他牵走了黄牛。可是绕到自家门前,把黄牛牵进牛栏拴了,再出来看那头躺在地上的牛犊,已经死了,身子僵硬得像一块砖头,那样子既狼藉,又凄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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