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叹息一声,躬身拜道:“太师此言,折煞晚辈了!”
他不忍再以言辞相逼,只陪侍这位老太师闲话家常。
少顷,杨素已现倦容,随即退入后堂歇息。
李药师与杨玄庆一同步出大厅,两人心思均甚沉闷。
好友一年未见,见面之后,竟是相对默然。
倒是李密听说李药师到访,特别来与这位昔日的长官相见。
李药师听说他得杨玄感器重,也为他庆幸。
此时韩擒虎之子韩世鄂、韩世郢兄弟与杨玄感过从甚密,杨府之内更有一班李药师的旧识,所以众人一同叙旧,酒宴却是十分热闹。
筵宴之后,李药师推说旅途劳顿。
杨玄庆知他亟思清净,便代他辞却众人盛情,陪他来到当年他曾住过的客房。
以往李药师在京师的家,乃是李药王的官邸。
如今李药王成为布衣,李药师在长安已无家可归,自然便在杨府暂住。
自从出岫故去,李药师便不曾再入杨府内宅,如今匆匆将近七年。
此时他与杨玄庆一同步入客房,但见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两人都不禁喟然。
李药师既然亟思清静,杨玄庆便不坚持相陪,只着人送来香炉、茶具。
虽说人事已非往昔,友谊毕竟仍旧温馨,李药师也自动容。
他燃起一炉香,煎成一鼎茶,凭几独坐。
但见屋外那棵老槐树,仍自修柯戛云,黛色参天。
良木华丽若是,诚如曹子建〈槐赋〉所云:
在季春以初茂
践朱夏而乃繁
覆阳精之炎景
散流耀以增鲜
想当年,自己月夜舞剑,出岫就是从这棵夭矫崔嵬的老槐树之下走出来,将乐昌公主寻夫之事相托。
炉香既尽,他再燃一炉;鼎茶将残,他再煎一鼎。
老槐树的树影逐渐拉长,筛向庭前的月季花上,池蛙也开始此起彼落地交鸣。
十余年前,就是这样的秋日午后,他坐在同样的位置上等待出岫。
眼前是树影迭着花影,耳边是蛙唱和着梵唱……只是,今日却无梵唱。
李药师又燃了一炉香,煎了一鼎茶,深深沉浸在回忆之境。
在他耳中,池蛙疏引之声,渐次融入了木鱼磬音;在他眼中,树影婆娑之下,也缈然浮现出一褶绰约的幞帽黑靴、紫衣银带。
他心中一,定神再看时,枝叶空自在微风中轻荡,池蛙萧然在夕阳下悲鸣,哪有甚么木鱼磬音、紫衣银带、幞帽黑靴?只是不知何时,已近黄昏。
李药师轻叹一声,为自己再燃一炉沉香,再煎一鼎茗茶。
此情此景之下,他是宁愿以茶代酒,将自己灌得宿醉,也不知伊人是否能来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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