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之后,父子二人才得闲暇。
李药师便将这一年以来,自己侍卫皇帝身边的所见所闻,以及月前往见杨素的种种,择要说与父亲知道。
随后又道:“所谓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爹爹,杨太师之举,或许可谓知几』?”
他所引之语,前者出于《论语,后者出于《易传系辞,均为孔子论述。
李诠静静听完,问道:“何谓邦有道』?何谓邦无道』?”
李药师敬谨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或可谓有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或可谓无道』。”
父亲既引《论语相问,他便也引《论语回答。
李诠点点头,又问:“如何不废』?又如何免于刑戮』?”
李药师答道:“邦有道,危言危行』,或可不废』;邦无道,危言行孙』,或可免于刑戮』。”
李诠深深凝视爱子,再问:“药师,孔老夫子当年周游列国,可曾来到一处有道之邦,得遇一位有道之君?又可曾有一位国君,自谓治下为无道之邦,自知己身为无道之君?”
李药师闻言一怔,略一思索,顿时明白父亲意何所指,当即再拜道:“孩儿知错。邦国之有道无道,实非孩儿所当议论。”
天下既非有道之邦,无道之君却又自命不凡,身处乱世,行为虽仍崔嵬高洁,言语却宜谦虚逊抑。
于此时议论邦国之有道无道,已然有违“危行言孙”之道。
李诠听爱子此言,微笑颔首,温言而道:“所谓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那才是处世的不易之道啊!孩子,你当谨记。”
李药师躬身称是。
他果然谨记父亲箴言,日后立身庙堂,“誾誾如也”、“恂恂如也”,以沉稳敦厚著称于世。
此时李诠又道:“所谓有道则知,无道则愚』,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他轻叹一声,负手踱步,缓缓沉吟:“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李诠语意,分明认为当今无道,言辞之间却无一字着迹。
对于父亲处世之圆融,李药师益发心折。
又听爹爹口诵陶渊明《归去来兮之辞,他知道父亲已经决定“则愚”、“则隐”,即将挂冠悬车,告老归里了。
辞出父亲的书斋,回房之后,李药师自是迫不及待,取出恩师所赐、出岫补全的那卷琴谱,与出尘一同参详。
传统琴谱只记声韵、指法,而甚少记节拍。
如果知道曲名,尚可略窥琴意;再有师承传习,便可习得曲调。
然而当年玄中子匆匆将琴谱交予李药师之后,未及传曲,便封关云游去也。
加以原谱扉页已残,曲名亡佚,就连此谱所欲阐发的琴操,竟也无法得知。
如今李药师与出尘,各自依琴谱奏出一连串的琴音,便好似一连串互不相关的文字。
其间如何断句括节?如何抑扬顿挫?两人的诠释竟尔全然不同。
因此两人所奏,琴音虽然相同,琴意竟似两首不同的乐曲!此时两人也只好各依己意,各弹己曲。
有时心血来潮,也互奏彼此的诠释,倒也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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