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照例的“睡眠”──其实是释放出精神念波、在多向度的平行宇宙任意点选时空,从事任意的遨游或是发呆一般的神离──醒来,利奥拉感到一阵莫须有的着凉,无意识的坑谷多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悸与骚动。
他站在透明的墙壁前,看着外面瞬息万变、几乎令人厌腻的万花筒星辰布景。像个无底洞似的茱诺星云,无所谓地任由“飘泊着”如同疾风海盗般地驰骋奔掠,像个洞观世情的老巫师,怡然坐视剑客的锋起刃落。
他再度检视自己内在的不安,潮水般的内容物似乎没完没了,弥漫在他接近永恒的高度精神力场内。他走到导航室的中枢模控终端,坐在一张皮制软椅上,将头深埋入臂弯里,忧虑又敏锐地自我检测。
或许,实在不该过分施展洁癖,要是他的念波场靠近费昂星系的外缘,他稍微再进入一些,约莫就可以领受到那一连串错乱纷呈的情绪,究竟由那一些本体所挥发散逸而出。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情念,渗杂着悲欣交加的怜惜、再也无以为继的道别,如同一抹转瞬间断线的珍珠项链,从费昂星系的制控力场颗粒分明地抖落而出。
自动开启的透视能力使他看到了血色与死亡,哀衿与酸楚。接着,太过飞快的闪神,那股负力波便恍若无物地擦身过他的防护壁,流到不可知的遥远黑暗。
他之所以觉得奇怪,泰半来自于自己的念兹在兹。这种情况出现在神游的过场,算是相当寻常的配件。可怪的是,这次的波动居然令他感到莫名的伤逝,就是不愿意放手不顾。
也许,也许是珂尔星的某个人──他所关切的少数对象之一。
他半仰靠在椅背上,觉得有些懊悔。当时不该踌躇,实在应该将那股负力波拦截下来,虽然他不擅长净化负力波场,但总是较不费力的选择。现在可好,若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只好采取某种他相当不乐意的方法。
利奥拉郑重地闭上眼睛,极端小心地一个个步骤进行,让自己所有的意念末梢沉静且松弛下来,解 体出他的身躯。经过一番巫童走神也似的强迫性自我抛舍,他好不容易进入一个满溢着a级光力场的非物质超空间,展开一次久未使用的超时空扫描。
十来个光秒差之后,凡属超空间所能囊括的彼方彼者』如同退场的舞者,轻盈地从他的私有领域退潮,意志与情感再度归返,归属于他的单独位格。
这是一场他宁愿从未知道的情事,但是绝对无可规避。出现在他银蓝眼眸的虹膜,除了耗尽能源的疲惫力竭,更显著的光晕则是一层层起伏跌宕、极端凛人的怒意。
他咬紧下唇,除却几乎焚出蓝色火光的瞳孔,他几乎是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心灵潜者足以承担起他的暴烈情感,那股念头要是外流出去,会像是骨牌效应一般,消化湮灭了由近到远的星团。生物也罢,无机物也好,没有物质能够避开超物质磷火的滚滚怒涛。
在这当下,他防范森严的外表下,隐藏的是熔岩爆发似的可怖憎恶。他必须用尽每一分力气,努力制止住搅动翻腾的炽烈恨意。
终于,他强力的念波可以压抑住流荡的恶意,将它沉置到最底层的内里渊薮。他放开被双手紧握的钢制把手,看到它可怜兮兮地变成焦黑色的一堆黐粉。他自嘲地一笑,站起身来,默视着星舰外始终如一的冰蓝底色,这种颜色和他的眼神如此肖似,却又如此不同。
他冷冷的看了外层空间一会儿,霍然走向中枢计算机,拔下一道开关,改变重力加速度,以及预定的航程。为了回报某个人,他必须打破自己曾立下的诺言。
他再度阖上眼睛,正要使宇宙飞船脱出物质界的羁束,跃入“超空间跳蛙”的程序,突然间,最底层的精神念波像被挑拨了一下。纷乱的共振使他骤然一惊,未能将改变粒子排列的能量及时输出。
警戒的讯号自动在内里响起,他的四周络绎产生自体守护驱力而生发的光电子束,不过没多久就萎然撤除。他感应到一抹既是熟悉亲切、却也陌生得醉人的形影。简言之,这座无端降临的俏利精神力场属于他曾经邂逅、恐怕永难忘怀的人物,对方不但没有敌意,而且焕发着十足的佻达灵性。
鲜纯如体内生血的俏丽人影,突兀又带几分调皮地在他身后成形。肩头上披着的斗蓬漆黑无伦,同样黑光褶折的深邃双眸揶揄地盻视利奥拉硬生生不转身的紧张背影。可爱的侵入者走近利奥拉,以一种哄诱藩篱高强的动物的娇态,抚摸着自己的浏海。
利奥拉仍注视着屏幕上的太空,只是他不着痕迹地伸出五指,轻轻梳理对方漫长及腰的发梢。他的声音多出几乎察觉不出的笑意。
“真是意外之喜。不过,总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帮你梳头发而来的吧?”
侵入者那双装满过度邪门聪慧的黑眸,滴溜溜转了好几圈起来。他的声音不只是黄莺出谷的悦耳,还带着生人勿近的恐怖魅力。
“就算是如此,那又如何!要找到我这么漂亮的头发来梳,可是任何人的梦寐吆。久违至今,阁下的记忆犹新。你怎么确定是我,不是另一个和你能力同等的超生命?”
利奥拉转过来,他的嘴唇泛着微笑,但神色却弥漫着森冷与着迷的复杂情怀。“你打招呼的方式,我永志难忘。只是,不要再有第三次了,游戏诸世界的魔王,或者说,最淘气的地狱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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