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的空茫,无始无终的阴涩空间。彷佛从乌何有处涌出一团又一团柔肤质地的白色荻花,花瓣无感地絮絮撒落,妆点着他的忧郁与发肤。】
他无聊地拎起一滩花屑,难得地苦笑起来。就在暴君焚城的前夕,他纵情出入于那座据说足以将时间制成标本的永恒之城』,允许最大值的临场度,将念场同化于那一位欣然赴死者的最后一段。之后,他真正迷惘起来。或许交出自己、领受绞架与火刑台所带来的抽搐与失神,远胜过清楚地洞穿幻域,看到无为有处的空洞?】
思绪如同一条迷路的小蛇,攀沿到千年前的此际。他支颐半躺在黑色卧铺,金砂的纹理在光洁的缎面上咬出一朵朵的鸢尾图形。那位侧面寂岑如雪的修道者,端坐在他的眼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古筝。不经意间,她的眼角瞥他一眼,说不出是悲是喜,径自就着音符念出诗句:】
死意如花,销蚀英气??』】
卢西弗沈吟低回,往事如同昨夜交合的倦怠夹缠着他。只是,他来不及从最美丽虚迷的过往抽身而出,惊蛰已然响起。浓黑色的天空被一声声干戈疾雷划破,吞吃了异教徒的刑场只余留一片未被消化的情绪浮渣,十字架的焦黑遗迹兀自驻留。风势涌动,花雨在他的周身急促流转,一尾鱼也似的滑溜身影随着深紫色电光,像个不受欢迎的访客,窜入他的视线。】
光块淅沥沥地碎化开来。随着雷电的蒸发散逸,一个既可说是顽劣龌龊、又让观看者心生暗潮的男子,掀去电光的帷幕,略显羞涩地现身。】
眼前的景观就是当年髑髅地现场的重映:憔悴但筋骨健硕的男子身披一袭褴褛不堪的麻编短袍,脏污的发稍紧嵌着一顶荆棘冠冕,任由浓稠血滴沿着烈日曝晒过的古铜色脸颊,慢吞吞地滑落。他擎起系着粗厚铁链的手臂。几乎优雅地欠身一礼。】
久违了,黑光殿下,老爸要我来接你回家。』】
他依稀记得,那是雅威最后一次徒劳的尝试。当时的耶稣基督方才迁入犹大的三次元肉身,举手投足之间夹带着一股刚出厂傀儡偶人的趣味,以及沈不住气的初生之犊风貌。本来还有转圜的余地,经过那一场不知道是无心插柳还是刻意恶搞的闹剧,他暗自赌咒,只要是谁倒霉成了下一次的说客,就别想从他这里全身而退!
哪有这么不识相的求情啊,把他当成卷款潜逃的情夫是嘛?只怪祂找错了说项的对象,落得大家从此撕破脸。
可怪的是,犹大干嘛选取这段堪称自身丢脸场面的片简?除非他要以最直接的比附手法告诉卢西弗,对于一个永远耗不完情意与耐心的父神,似曾相识的戏法是祂的时令馈赠,也是这一度千年的猎狐场地。
卡在自己过度耗竭、被掏取一空的形神,卢西弗载浮载沈的意念尽情地暗叫不妙。这一回的犹大,可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啊!这一头齿爪磨得利光湛亮的皇家猎犬,似乎真的逮住了万年狡狐,而且正要把战利品衔在口中,带回主人的所在地。
这样的课题就是告诉你,何谓“一步错,步步错”。他如是提醒自己,以向来如是的博奕高手属性,不可以零合。既然不可能回避接下来的对质,只好集中所有的余力,企图在不可避免的再会之前,擦拭掉雅威倾其永恒、灌注在他绝对神核的爱与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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