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典藏室静可闻针。
三人都是默不作声,但心态各不相同。火旭在沉默中暗爽,葵秋在沉默中尴尬,格蕾·萝丝则悠然望着屋顶出神,仿佛对这段不传于世的秘史全然无感。
五年前,太史馆刚刚完成重新修撰史书的浩大工程,葵秋作为总编,未加核查,同意沿用两万年前官方史籍上的说法,说当年羲和强者为一劳永逸阻止戾兽为患,在卷帙山一带大规模结界······
而太史馆记载的历史与被尘封的古籍所载史实相比,竟是如此的大相径庭!
葵秋的思绪在无尽的迷茫与羞愧中沉沦。
嘴上发出几声呓语般的碎碎念,心绪沉沦至谷底,葵秋猛然回神,飞快斟酌措辞,以掩饰方才的失态:
“或许······彼时的史官太过疏忽,以至于把布下结界的借口当成真实的史实加以记载,只说结界之内有戾兽,而绝口不提其上的花蕊部落,从而误导后世史官两万年。
不过,这仅是孤例,并非史学界的常态,不构成你质疑北征真相的正当理由。”
话方出口,葵秋便懊恼的猛然偏头,因为,此番辩解极其乏力!
一部与古籍完全不符,严重失实的史书,修撰者的渎职岂是靠一句“疏忽”就能撇清的?
两万年前的史官不是活在真空中,卷帙山上是否有人,布下结界是为了封住戾兽还是为了堵人,他心中没点数吗?
而且,葵秋口中的“孤例”侧证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便是如果有人故意掩盖历史真相,并有能力彻底截断世人的溯源途经,只要时间足够久,伪史便会成为人们心目中的正史。
“呵呵,以谁能从北征事件中受益为切入点,甄别史实真伪,方向固然正确,然而,阁下何不想想,北征之后,最大受益者有可能不是康靖大帝呢?”
无意拿陷入窘迫中的太史开涮,火旭正色,转移话题道:“敢问阁下,十年前,元正大帝与裕惠皇后果真是自尽归天的么?据说,当时帝、后虽屏退了近卫,但身边并非无人侍从。”
面色一震,格蕾·萝丝厉目看向火旭,想要喝止他胡言乱语,可心底那抹隐隐的期待驱使她闭了嘴。
一介宗门少年,大胆言及敏感话题,事涉元正、康靖两任大帝,换在别处,自然是颇为犯忌,不过,在这个闲人罕至的典藏室,与言行不受禁制的太史深度探讨往史,倒也无妨。
令她倍感诧异的是,火旭竟把怀疑的矛头指向当年元正大帝身边的近侍之人。
而那个近侍者不是别人,却是礼藩院正卿古蔺·浩波!
作为都正司司正,五年前上任伊始,她曾密查元正大帝、裕惠皇后离奇自尽事件,最后无果而终。
不是没有怀疑过元正大帝、裕惠皇后的死因,但一个七星元宰,一个三星元宰,帝、后的实力如此强悍,除了自尽,谁又能让他们非正常陨落?
须知,彼时近侍御前的古蔺·浩波仅为五星元爵。
“绝无可能!”葵秋摇头,断然否认道:“太史馆的史籍记载得非常清楚,北征者悉数陨落的消息传来,执意发动北征的元正大帝深感自责,觉得无颜面对反战声浪极高的皇族和都城各宗门,最后竟与裕惠皇后一同自尽,以谢天下。
不必怀疑侍从,当时只有礼藩院正卿古蔺·浩波随侍在元正大帝身边,一个五星元爵,即便有异心,也无力对两名元宰强者构成致命威胁。”
“是么?”望着一旁略显紧张的格蕾·萝丝,火旭淡然道:“不知何时,我好像听人闲谈时提起过,在皇族竹离部中,古蔺·浩波一家地位超然,俨然自成一族。”
“那是多年前的事,古蔺·浩波之家不是地位超然,而是其先辈生性孤僻,与竹离部其他成员交往甚少,故而被某些皇族强者戏称为‘自成一族’!”葵秋连忙纠正道。
火旭悠然一笑,徐徐道:“太史先生是否想过,若非祖上实力超群,古蔺·浩波家族配得上‘自成一族’的称号吗?”
葵秋猛的抬头,目光凝滞,随着时间的推移,脸上骇异之色愈来愈盛。
格蕾·萝丝不由得脑洞大开,心念电转,如有所悟,却又搞不清自己究竟悟出了什么。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社交层次极低,所掌握的信息量非常有限,可他仅凭日常所闻所见,就能建立一个完整的信息池,并敏锐的从中找出关键词,一番串联之后,居然能把她的思绪导入一条从未涉足的全新蹊径。
其记忆力与逻辑分析能力之强,在她所熟知的高智商者中,竟是无人能出其右。
妖孽!
不知不觉的,格蕾·萝丝对接下来葵秋如何回应充满了无限期待。
挠着脑袋,葵秋一脸无奈的道:“从何查起?”
抬起双脚架在书案上,火旭从容的道:“古蔺·浩波应该很早就出任礼藩院正卿了,任职时大概还未跨入元爵行列。
试想,区区一名元烈强者,却能成为堪与国相、武道府执事、宗人府宗正比肩的帝国要员,太史先生不觉得奇怪吗?”
柳眉一扬,格蕾·萝丝眸光骤亮,急道:“正卿大人于元正九年任职礼藩院,太史可查十五年前的皇族耆老举荐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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