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秦朗所说的那样,那队八国联军骑兵只有二十多人,这样少的人数,肯定是不能带来打架的,就是侦查都费劲。
双方停马,那军官看了一眼任七身后少说数千人的队伍,手心已微微发汗。
他怀疑任七根本不是来谈判,或者也不知道自己一行人来这里的目的,而是带着人直接来跟他们打仗的。
然而任七身边只带着师铁兵和陈天友,三人缓缓驱马向前。
这才叫军官松了一口气,朝旁边的翻译和副官使了一个眼色后,他们三人也一块向前。
军官是北美人,名叫萨金特,有一头柔软的金发,留着简洁干净的胡子,三十出头,任职中校,这在军队里已是流星一样的升职速度了,叫他到哪里都被人讨论,尊重。
双方拉近距离,两边都能看到对方的眼睛,马儿的呼气声交杂在一起。
“你是这些唐人的指挥官?”萨金特中校问道。
“我是。”
任七点头,然而又有些不满,“然而你并不是八国联军的统帅,我是见过洋人军官的阵仗的,你的职务太低了,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
“我能做主,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会听,因为我们是有纪律的军队。”
萨金特不卑不亢,反问道:“就是不知道阁下指挥着这么多人,用你们的话来说是三教九流,这么多来自不同地方,社团的人,不知道阁下的话管用吗?”
“呵?你在小看我?”
任七冷笑,“你信不信我随便叫一个人去死,他只会问要怎么死?”
任七说出这话的时候,陈天友和师铁兵没跟着笑,但他们脸上确实表现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而在他们的身后,听见这话的兵勇也是神情肃穆,似乎只等着任七发布命令,然后自己立即自裁。
那年轻军官看的愣住的时候,任七随手指向翻译。
“你,要是你们的指挥官要你去死,你愿意吗?”
翻译下意识摇头。
萨金特皱眉,问翻译:“你对联军的忠诚不是很绝对啊?”
翻译一下陷入两难,只觉得背上被汗水浸湿,灵光一闪,他赶紧用英语冲萨金特解释:“长官,他只是问我吃过了饭没,这是我们唐人的习惯,见面了互相总要问一嘴的。”
“是吗?你们唐人确实有这个习惯。”萨金特这才释怀点头。
“这洋鬼子说什么?”任七突然问道。
翻译原本放松的心又一下揪紧起来,萨金特不好惹,然而任七也是杀气腾腾,随时要翻脸的样子。
他陷入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之中,迟疑一下,他冲任七说道:“萨金特中校说了,联军是一帮热爱生命的人,绝不会轻易自杀。”
“热爱生命?”
任七不屑嗤笑一声,“他们热爱生命,却是跑到我们的地头上来杀人放火?这又是什么道理?”
翻译汗颜,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脸,低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谈一下正事?”
任七一仰脖子,“说。”
于是翻译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也要叫任七身后的兵勇听到他的话。
“八国联军统帅,杰克逊中将对于诸位的勇气与武艺十分地赞赏,佩服,也为各位所遭遇的悲惨情况而感到伤感,遗憾。
为了不叫此地生灵涂炭,也为了叫各位保住珍贵的生命,杰克逊将军提议,诸位放下武器,从津门的南边离开。
只要你们放弃抵抗,空手离开,杰克逊将军会保证各位的生命和自由,你们将以自由人的身份离开,而不是奴隶或者俘虏。”
翻译大声说出上面的要求,或者说条件,叫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他的喊话。
然而他的声音落入人群里,只是好像落入孔洞之中,没有泛起任何一丝涟漪。
萨金特和他的副官对视一眼后,又狐疑地看向翻译。
翻译只能表示,他确实已说出了杰克逊将军要他带来的资讯,至于人群为何没反应,是军纪严明,还是压根不感兴趣,他并不清楚。
他们不知所措时,任七开口了。
“不如我也给你们一个提议。”
任七的笑容冷的好像冰块,又像尖刀,他还未说出那建议,萨金特便已感觉手心又在出汗。
“听好了,我提议你们现在就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坐火车也好,坐船也罢,就是要走路,把这当做郊游也行,你们回家去,我们保证不会痛打落水狗。”
萨金特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笑到浑身发抖。
“这不是你的提议,而是你的回应啊。”
他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任七。
“因为你的这句话,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津门也要因此变为人间地狱。
据我所知,除了你们这些人以外,津门城内还有几十万平民吧,这时候他们正在城内,无法离开,他们原本可以按照杰克逊将军的提议从这里离开。
或者说安全地留在此地,从浩劫中存活下来。
然而你拒绝了,你把所有人的生路断绝,他们的死,都是因为你,这都是你要负的责任,然而这天大的责任,你负得起吗?”
翻译大声将话语翻译出来,叫众人听清楚后,他只觉得自己的嗓子也因那声嘶力竭的吼叫而冒烟了。
他习惯性地摸着喉咙,按摩着颈部的肌肉,等待对面的回应。
然而任七身后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如同原先一样,一潭死水。
任七也是面无表情。
就在他以为这场谈判已经告吹时,任七却突然笑了起来。
“回应?错了,这才是我的回应。”
咻!
萨金特中校的头颅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入翻译的怀中。
翻译瞪大了眼睛,几乎还来不及感到害怕的时候,那洋鬼子的热血已洒满了他满身,一股热流从翻译的裤子里流出来。
任七身后的众人终于不再是一潭死水,而是变作了惊涛骇浪的大洋大海,火焰在浪潮上熊熊燃烧起来,要将一切敌人吞噬,燃烧殆尽。
成千上万人马愤怒的吼叫声响彻津门,如一堵墙壁向前推来,惊得众兵士几乎要从马上栽下来。
翻译已眼睛发直,直到副官一把将他的缰绳夺过来,带着他落荒而逃。
一队人马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街道上只剩下萨金特中将那失去了头颅的躯干。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啊。”
师铁兵微笑道:“戏文里经常有唱的,但我没想到任统领做事是这样别具一格的。”
“怎么?”
任七瞥他一眼,“觉得我做的不对?”
“我可不敢这样说。”
师铁兵指了指身后,那些原本沉默的兵勇已因任七这一剑被激起了满腔热血,这时候只等着八国联军进来,与他们厮杀一番。
轰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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