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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金裘像是被稻草压塌的骆驼,身子陡然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

好在他的贴身仆役眼疾手快,上手就探入陈金裘的腋下扶住。

他焦急环视左右,气急败坏地说:“杵着跟木桩似的,麻溜的搭手扶着三爷呀!”

几名仆役回过神,急忙上前扶着陈金裘上了马车。

“打道!”车队前方一名仆役扬着嗓门高喊,“回都!”

悠长的呐喊声传荡开去,似涟漪般掀起波澜。

马夫挥鞭打马,马儿的嘶鸣声高亢响彻昏沉的清晨,车轱辘吱哑作响的转动。

车队启程了。

马车上的帘布被掀开,陈金裘的侧脸停留在阴暗处,目光不舍地望着烟州牧府的牌匾渐渐缩小。他望了许久,叹了口沉重的气。

那帘布放下了。

陈丘生回到书房内,此刻他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焦躁,他抬指摆弄着茶盏,旋即又渡步在书柜前翻动着陈旧的宗卷。

这些都是烟州历年来的宗卷,条条例例都记载着江子墨这些年修缮水渠、大坝的详细账目记载。还有秧田划分、桥梁修缮、人口登记,完完整整的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陈丘生扫视一眼便没了翻阅的心思,渡步的速度放缓,他站了一会儿,然后撑着膝头缓缓坐下,紧蹙的眉宇似三座遍布阴霾的大山。

目光在寂静的房中游离不定,最终落在桌案上,一卷宗卷前。

他忽地一怔。

片刻,他看了看卷宗,又看了看窗外渐渐亮起的晨光,在刹那停顿后,他突然一把抄起宗卷。

猛地冲出房门!

还在院里对着盆栽剪枝的仆役见他这般匆忙,诧异地喊:“大爷,怎么这般焦急,要去哪可以跟小的吩咐,小的给您备……”

那‘轿’字还没出口,陈丘生已经冲出了府门。

他似一道风,沿着街道奔跑,满地的落叶被步伐带起,飘扬在空中。陈丘生一手提着帘袍,一手紧攥着卷宗,疯了似的朝前狂奔。

“三弟!”他高声呐喊,“三弟!!!”

破音的喊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额上的汗珠转眼就冒了出来,沿着面颊滚落下来。

他在狂奔中跑掉了鞋,可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跑着。

陈丘生直直跑到十字街道口才堪堪停下,他驼着背粗重喘息,嘴里沙哑地喊着:“你落东西了……落东西……”

喉间滑动咽着唾沫,陈丘生撑起身子望着亢长的街道尽头,晨昏的空气弥漫着薄雾,将街道笼罩的只能隐约看清四周的座座民舍。

屋檐上一滴晨露滑落。

滴咚。

陈丘生下巴上的汗珠落在地上,濡湿了尘土,在滚动里停在他脚下,饱满的汗珠上遍布密集的尘埃,映照着那净袜上的嫣红血渍。

他撑着膝盖喘息,如火烧的肺部令他重重咳嗽,胸腔剧烈起伏着。

他垂首沉默无言。

就在这时,幽寂无声的街道突然传来马鸣声,天空厚重的云层被刺破一道豁口,一抹破晓的曙光照亮了烟州古旧的街道。

陈丘生抬头,听着马蹄的踢踏声,凝眸望着朦胧的薄雾。

“大哥。”这声音像是从梦里喊出来的,“大哥!”

一道身影从雾中破出,陈金裘策马奔到陈丘生身前,他急切地翻身下马,抓紧了陈丘生的手。

陈金裘攥皱了陈丘生的袖袍,激动地问:“小弟听大哥唤我,大哥可是在唤我?”

“三弟,你落东西了。”陈丘生眼有些红,“大哥有话与你说。”

“大哥!”陈金裘抓着陈丘生的手单膝跪地,“大哥说与小弟,小弟听着。”

“莫信崇都内外官吏,大司空掌权之下,我等无人可依托。刘台镜乃是齐王,他此行奔赴边塞,不日定会回到崇都掀起滔天血雨。你切记,莫助他,莫害他,陈氏历代先祖定下郑国律法,你需恪守,你需牢记谨遵。万事,律法当先。”陈丘生郑重地注视他,“你可牢记?”

“小弟牢记,小弟牢记!”陈金裘颤声重复,“大哥在烟州可要当心身子,多年的隐疾还未痊愈,可别又累坏了身子。”

“莫担心,你回都后,且听,且思,牢记,祸从口出。”陈丘生跪在地上,睁着激动的眸子,颤声说,“为兄在此与你拜别,三弟,一路……保重。”

陈金裘注视着陈丘生许久,忽然一语不发地将自己的鞋脱下为陈丘生穿上,他接过宗卷就上马走了。

陈丘生遥望着,直到曙光照在他的头顶,他才幡然醒悟般地回过神,独自一人渡步在无人的大街上。

……

押解车队停在烟州城门前候着,等陈金裘回来,闸门才缓缓放下,在这个过程里,街道四周突然传来密集的淅淅索索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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