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鉴开匍匐着跪下去,恭敬揖礼垂首,哑声说:“老臣不敢。”
“哼。”景诚帝冷冷撇了他一眼,说,“建楼。朕要烟、门两州的木头,为什么?”他倚靠着软塌仰着身,“我拿了他们的木头,给的是钱。真金白银给出去,百姓有衣穿,有饭吃,赐了恩,不谢朕,难道还要反朕不成?”
唐鉴开头又低了几分,嘴里说着‘老臣惶恐,陛下赎罪。’
“罪不在你。”景诚帝眼眸窜动,忽地直视前方,“是朕那皇后,横生枝节。”他突然侧首,指着唐鉴开频频虚点,“你呀你,唉。”
唐鉴开听明白了,景诚帝这是在气唐鉴开没有为了建楼的事公然对抗焦皇后。
景诚帝总说他会忘记人,别人会忘记他。可自己听懂了这句话里的无奈,却没有在景诚帝最需要他的时候站出来。
思路通透,唐鉴开头磕在地上,哑声说:“老臣无能,罪该万死。”
“罢了。”景诚帝摆袖,“江子墨已经抓了,陈丘生也清楚其中利弊。哼,把自己压在烟州给谁看?给朕看?好,朕看着,朕倒要好好看看,他怎么治这烟州。”
戏曲已然演到终幕,那是一出砍头的桥段,百姓哭诉,陈榆晚肃穆高坐,顾再青昂首挺胸。
“陛下,崇都没了陈丘生这尊活阎罗,书信案查不清办不明。”唐鉴开额头抵着玉地板,“必须救出来才能彻查此案。”
景诚帝颓然垂手,望着戏台沉默。
少顷,他按着软塌的扶手正了正身子,说:“都压了四年了,在压上一压一时半会坏不了事。烟州事关重大,解决不了,掣的是朕的肘。再者,朕坐的是天亭。”他朝天河抬了抬下巴,“瞧瞧,这池子里的鱼静,水浑,不干净。都看着朕呢。”
“陛下之意,老臣明白了。”唐鉴开缓缓抬头,“烟州一事已派人去办了。”
“嗯。”景诚帝长吟着拍了拍扶手,“行了,都听明白了,起来吧。”
唐鉴开直起身,顺着景诚帝的目光望向戏台,看着那柄刀高高举着,扮演陈榆晚的戏子端坐高位,肃穆的面容上正视前方,手中的惊堂木缓缓高举。
扮演顾再青的戏子跪着,坦然地望着那惊堂木。
而那名侍奉在景诚帝一侧的太监也出了神,望着戏子神色闪动间,紧锣密鼓的歌乐里,他喉间滑动,紧张地望着这一幕。
“看清楚了吗?”
珠帘后那悠远的声音陡然迫近!
太监惊觉回神,抬眸一看,顿时吓地向后倒摔过去。
景诚帝就背着手站在他身前,那鹤氅罩着他的身躯,显露一番仙风道骨的浩然之姿。
他双臂一展,鹤氅沿着肩背脱落,沉沉地落了下去,天亭柱壁上灯盏里的火光在摇曳间,照亮了阴影里藏匿的五爪金龙,动作姿态带动冕冠垂下的珠帘摆动。
太监看清了,这回是看的真的不能在真了。
龙!
那龙目泛着慑人的寒芒,盯着太监显露出天横贵胄的帝王之势!
“朕问你。”景诚帝如同居于天巅之上俯瞰而下,“看清楚了吗?听清楚了吗?”
话语悠远中携着无尽的压迫,这股势头令太监的浑身战栗,脊背噌噌冒着冷汗,霎时间濡湿了衣袍。
他忙不迭地掩着唾沫,颤声结巴说:“陛……陛下。”
景诚帝高举右手,背着戏台,重似千斤坠地一甩!
啪!
惊堂木落下,清脆的响声响彻天河,池里的鲤鱼如一道暗涌的狂浪猛地扑向天亭玉阶之前!
噗嗤!
太监随着声响陡然瞪大了眼珠,他惊惧地望着景诚帝,眉头嘴角皆在抽搐,旋即缓缓跪着倒了下去!
一名身披甲胄的甲士是在太监的身后突然出现的,面上毫无表情,手中滴血的钢刀一举一收。
咔嚓一声,刀入鞘了。
他恭敬奉手一礼,踏步一跃,像是瞬间消失了。
可唐鉴开看的清清楚楚,这人是从天亭上头下来的,这人……一直藏在天亭里!
景诚帝转身望着戏台拍了一掌,赞声说:“好戏,甚好。”
戏子纷纷叩首伏拜,他们面目皆是麻木之色,对方才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景诚帝背着手望着天河里翻涌的浪花,缓声开口说:“唐司徒。”
唐鉴开当即揖礼,说:“老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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