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翻重重垂顿拐杖,在砰砰响声中缓缓转过身,抬起的视线越过陈金裘,直直望向车队的后方,望着那马车上的金线木棺。
她嗓音泛着嘶哑的哭腔说:“我的儿子……回来了。”
老妇人迈步继续前行,身侧的妇人扶着人不敢和陈金裘说话,甚至不敢看他。
他们擦肩而过。
陈金裘愣在原地,他忽然觉得天地在旋转,视线浑噩而模糊,成排的家仆从他身侧穿过,那些白衣在他眼前一个接一个晃过,他的眼睛跟不上了,连呼吸都哽在鼻腔中。
他想转身,可僵在原地。
面上还保持着笑。
陈氏三杰,除却陈丘生是已逝的大夫人所生,陈平冈和陈金裘皆是陈家现任大夫人所生,他与陈平冈是一母同胞,他的母亲此刻却不让他喊上一声娘。
一众官吏见了老妇人纷纷恭敬揖礼,一语不发地候在一旁。.z.br>
迎丧的队伍挤满了城门,引来街道两侧的百姓昂首张望。而陈老妇人未曾在意这些目光,她缓缓渡步来到了棺材前。搁了拐杖抚摸着棺材。
片刻,她忽然脸颊贴着棺面,虚声说:“我的儿子,平冈回来了。”
老妇人身侧那名妇人扑在棺上失声痛哭,连带着身后迎孝的队伍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中夹杂着“二爷。”
几名年轻的官吏见此一幕不禁泣不成声,抽噎着抬袖揩泪。
迎丧队伍接管马车,带着棺木入了城门。家仆朝天撒着纸钱,鼓乐声响彻南门大街,所有观望的百姓都惊觉出这是陈氏家仆,他们议论纷纷,对着迎丧队伍指指点点。
陈氏三杰之中的陈平冈死了,这个消息在霎时传遍大街小巷。
官吏们随行跟在队伍后头,掠过陈金裘时都冷眸相视,不时偷偷的对他冷指竖横。
囚车、甲士、仆役,所有人都进了城门,唯独陈金裘独自一人,孤寂地驻足在城门前。
他的身侧是护城河,清澈的河水几乎能用肉眼看到湖底的鹅卵石。而他只能从河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河水像是一面清澈的镜子,倒映着他的面容。
他那僵硬而违心的笑。
陈金裘在长久的沉寂里望着河水中的自己,接连喃喃自语地问:“你是谁?”
“你是陈氏三杰的陈三爷,陈金裘。”
“你是廷尉右监,陈金裘……”
你是谁?
这声音像是河水在回问他。
他忽然走到台阶下,蹲在护城河边伸手拨了拨河水,然后捧起一把对着脸用力的搓揉起来。
他搓的很用力,甚至搓到脸发红发烫。
湖波的涟漪荡的湖面模糊,连带他的面容也在变幻。
陈金裘的贴身仆役突然奔回来,左右巡视才发现陈金裘蹲在湖边。他急忙下了台阶,恭敬地揖礼说:“三爷,老夫人回府了。”
“知道了。”陈金裘盯着湖面没看他,“你为什么没跟着?”
“三爷。”仆役咽了咽唾沫,“有人请。”
陈金裘依旧没看他,只是盯着河面出神,嘴里飘着话:“谁?”
仆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旋即抬手护嘴贴近,小声说:“秦王。”
陈金裘闻言,这才缓缓侧过头看仆役,他直勾勾地看了半晌,说:“知道了,备车。”
仆役当即揖礼,恭声说:“喏。”
仆役小跑着去备车了,而陈金裘却没起身。
他依旧盯着湖面,等待湖水恢复平静,他竟从湖面中看到了一个人的面容,耳畔响起了这个人的话语声。
“你需牢记谨遵,万事,律法当先……且听……且思……”
陈金裘怔怔重复:“且听,且思……”
他盯着湖面,逐渐凝起的眸子看清了眼前的画面。
他对着湖水说:“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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