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这间做篾器营生的小铺子的前堂,位于城西南的一条小街,王令之前走的那条暗巷是后门,地方偏僻了些,也没什么大户人家,但往来的百姓不少,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隔壁是一间规模差不多大小的药房,药房掌柜见干瘦的中年男人正准备搬动门板,似要闭门歇业,便问道。
“管兄弟,这还不到午时呢,怎么突然就关门了,买卖不做了?”
“家里来了客人,先歇了,等把客人送走了,再开门营业。”
另一边听见动静的肉店老板走了出来,顺着话茬打趣道:“你得了吧,这一上午也没见有人往你店里钻,哪来的客人?不会是你那肥婆娘见没什么生意,干脆把店关了,好抱着你回屋祸害床架子吧?”说完,便和药点掌柜一起哈哈大笑。
中年男人一人啐了一口,窝窝囊囊的把门关上了,等他转身时,脸上的窝囊样瞬间消失,整个人的气质冷峻如刀。
男人返回后,夫妻二人带着王令进入工具间,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地杂乱的工具和竹制品,品类与院子里的差不多,大多都是半成品,胖女人走到竹筒做成的风铃前,肉呼的大手看似随意拽了几下,实则暗涵规律。
东侧的墙壁上打开一个暗格,其中有一个把手,男人走过去,如胖女人刚才一样,上下左右胡乱拨弄一番,西侧的墙壁上又打开一道暗格,这次换女人走过去,像掏树洞里的鸟蛋一样,在里面鼓捣了好一会儿。
王令有些不耐烦,刚要开口,忽见头顶上方咣当一声掉下三节竹筒。
男人捡起竹筒,将它双手呈到王令面前:“大人,这就是您要的西北三州官员行录。”
王令颔首,将那三节仅有巴掌长短的竹筒拿在手里,他表现的沉稳老练,心里却是惊奇,西北三州大大小小官员的信息,就装在这么小的筒子里面?
他刚要打开看下里面的内容,突然顿住,然后看向面前的干瘦中年男子,夫妻俩心领神会,退到门口处,“我二人到外面身后,您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喊我们。”
言罢,夫妻二人跨出房门,将门关好后站在院子里等候。
王令这才取出那三节竹筒,其上分别刻着“青”、“祁”、“定”三个字,王令率先打开代表祁州的竹筒,因为西北道布政使司设立在祁州,所以也包含在内。
将竹筒内的纸业取出,厚厚的一沓卷在一起,需要摊开一张一张阅览,王令越看越吃惊,没想到祁州已经牢牢掌控在刘平山手中,不论是街道司还是军队,都和他有勾结,定州和青州也有官员投靠了刘平山,大小官员牵扯数百人,王令想不通,他刘平山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能量,让这些官员趋之若鹜,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就是,他背后肯定还有一只更大的老虎。
看着看着,王令看见了熟悉的三个字——东川候!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还真让他发现了有用的东西,王令暗自狂喜,上面记载了刘平山与东川候往来贿赂的详细内容,看完他将这页纸单独抽出,折叠整齐后塞进了袖口。
紧接着打开了刻着“青”字的竹筒,首页便是关于曹庸的记载......
“这上面大致和老孙头说得差不多,唯独这条......嘿嘿,将来可能用得上。”王令的表情逐渐变得奸诈狡猾,甚至还带着一丝丝下流。
翻过曹庸,第二页是专门记录东川候卢愍的,其上不光记录了卢愍的丑事,就连世子卢佳磊干过的烂事也都涵盖其中,王令快速扫过后,将这张也拽了出来,单独收好。
将剩下的内容看完,直到最后才看到杜明堂的名字,王令眼前一亮,可紧接着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了,关于杜明堂的内容少得可怜,仅仅记录了他上任时间、在任期间办过的两三件众所周知的大案,除此以外毫无记载,从哪来?家庭背景?和谁关系要好?有无喜好等等,一概没有,给人一种他好像是凭空蹦出来的错愕感。
王令朝屋外喊了一声。
清风怜月两夫妻应声而入,齐齐下拜:“大人,有何吩咐?”
“这里为什么没有青州街道司指挥使杜明堂的详情记录?”王令晃了晃手里的竹筒问道。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面露难色,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最后胖女人实在受不了自家男人的墨迹劲儿,上前一步解释道:“是这样的,大人。”
“这杜明堂来历不可考证,当初我夫妻二人接替这里时,上一任负责此地的暗桩就有交代,八年前,罹罪司驻派在十三州一百二十四个郡负责情报收集的影卫,都没能查到此人的过往,只知道他是京城街道司总衙派到青州的,当时上一任街道司指挥使殉职,他一来就接替了指挥使一职,这几年基本从不出街道司大门,也鲜与人来往,且都是公事,并没有值得记录的内容。”
王令神色惊讶的看了眼手中的竹筒,心道,杜明堂的身份绝不简单,他来青州,到底有何目的?
朝着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出去,王令取出最后一节刻着“定”字的竹筒......
院中,男人坐在竹凳上用篾条编制食盒,女人则用肥胖的右手握着篾刀和竹子制作篾条,两人看似各忙各的,眼睛却都有意无意的看向房内。
突然,房门被人打开,王令站在门口朝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屋说话,二人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跟了进去。
“我没其他事情了,就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二位,我问完便走。”王令道。
怜月谦卑道:“请教二字不敢当,您直管问便是,我夫妻二人知无不言。”
瘦巴巴的清风在一旁点头附和。
王令笑吟吟的走到中间,勾住他们的肩膀,将二人的脸往中间凑了凑,问道:“这青州城内,除了这间篾具铺子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影卫?”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怜月说道:“这位大人,您想必刚加入咱们吧,虽然不知您与柔兆统领是何关系,但他既然能把这个据点的暗号告诉您,我二人对您就绝无半分猜疑,您这个问题我们没办法回答,并非我夫妻二人有意隐瞒,实在是不知啊。”
王令想了想,觉得他们确实没有隐瞒自己的必要,然后换了个话题:“影卫之间如何传递消息?”
清风答道:“大人,我们一向至于上峰联系,各个暗桩的据点相互之间无法直接联系。”
“你也看出来我是新来的了,柔兆统领和九庵先生两人,都希望我能尽快熟悉罹罪长歌,不如就由你二人和我讲讲组织内的上下关系。”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不决。
王令见状,提醒道:“你们可别忘了,是柔兆那家伙叫我来的,九庵先生与我更算得上生死之交,如果柔兆不说,我如何得知这里的对接暗号?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柔兆统领吧?”
听他这么一说,清风怜月觉得确实如此,十大统领只听命于九庵先生,如果这个年轻人没有这层关系,就算找到这里,也没办法从统领那里得到对接暗号,十大统领绝非常人,就算是死也不会向他人透露暗子信息。
打定主意后,怜月开口说道:“罹罪长歌除十统领外,下面还有十二名长歌行者,代号分别为十二地支,掌管十二支牙属,各地影卫及暗桩的人数、分布、接洽手段,都掌握在这十二人手中,再往下则是罚罪庭、天网、善事堂,罚罪堂是负责执行,天网是负责情报,善事堂负责后勤,而我二人只是最底层的影卫,知道的有限。”
清风补充道:“如我们这般的暗桩,都是隶属于天网的影卫,自接管这间铺子以来,一直是与柔兆统领直接联系,其他一概不知。”
“刚才我见你们忙活半天搞出来三个竹筒,那竹筒哪来的,此地有传递情报的暗道?”王令道。
清风回道:“不是暗道,此地经营多年,地下建有一处精铁打造的暗室,只有那些竹筒进出无阻,我们只是负责将送到这里的情报归类储存,需要的时候在按照事先记好的位置调出即可,如与外敌闯入,只需开动机关,暗室内的情报会在短时间内焚烧殆尽。”
王令暗赞不已。
走出院门,王令悄悄返回曹家别院,见院门没锁,刚要伸手去推院门,那扇门吱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迎面站着一位年轻妇人,王令抬头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的小院没有走错,王令一脸懵逼的表情。
“你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妇人伸出手一把把他拽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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