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这金銮殿上,楚皇既然有此一问,那很可能就是要用刑了。因为,众臣都知道,楚皇平时虽然极少对众大臣疾言厉色,但是,涉及律法之事,楚皇却极少让步。
只是,殿中现在跪着的这三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而且,看沈牧他们几个憔悴的样子,定是连夜赶着书写谏书,彻夜未眠,然后又在皇城之外冒着寒风等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受得起杖刑?
更何况,这是在金銮殿上,施刑者乃是殿前武士,下起手来,施起杖刑来,绝对不会,也不敢有任何手软。
如此以来,只怕三十杖没打完,大楚的新科状元和探花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既知此例,尔等难道就不怕?“楚皇道。
“回禀陛下,草民等愿受此刑!“沈牧等人三人同时叩首道。
众臣闻言,更是大惊失色。
“朕再问尔等,啸聚皇城,该当何罪?”楚皇道。
楚皇这话一问出,众臣之中,已有不少人的脸都白了。
“回禀陛下,啸聚皇城,乃是死罪!”沈牧伏地道。
“尔等,就不怕死?”楚皇一字一顿,问道。
“回禀陛下,草民等愿以死相谏,求陛下严惩杨家世子!”沈牧等三人同声道。
楚皇盯着三人,没有再说话。
金銮殿中,众臣大气都不敢出,万分紧张地看着楚皇。
沉默片刻,楚皇面无表情道:“也罢。国士死节,乃是千秋美谈。尔等三人虽尚无官身,更算不上国士,却也勉强算得上是我大楚士子之翘楚。朕今日就成全尔等的千秋美名。”
说罢,不待众臣有任何反应,楚皇将面色复又一沉,说道:“老余,传朕口谕。行刑!”
余怀恩闻言,上前一步,沉声喝道:“传万岁爷旨意!沈牧等人以民告官,依大楚律,杖三十!啸聚皇城,以大楚律,杖毙!”
随着余怀恩的喝声,殿头官大声喝道:“殿前武士何在?!”
殿头官喝声一落,两名手持金瓜、威风凛凛的殿前武士跨入殿中,遥遥对着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楚皇躬身一礼后,大踏步便朝着跪在地上的沈牧等三人而去。
自楚皇下旨行刑,到殿前武士入殿,事情发生得极快。
众朝臣目瞪口呆中,两名殿前武士已分别抓住沈牧的左右双肩,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下一刻,沈牧便会被拖到金銮殿外,受三十杖刑。
沈牧率先被抓起,面色却极为坦然,既不挣扎,亦不喊叫,只是任由两名殿前武士押着朝金銮殿门口行去。还跪在地上的曾一铭与段信谯二人,同样面色平静,毫无惧色。
“且慢!“就在此刻,金銮殿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
众人看去,出声之人,正是太子熊樗。
两名殿前武士听到当今太子的喝止声,停下脚步,抓着沈牧掉转身,看向楚皇。
楚皇面沉如水,看着再度出列的太子,目光冰冷得吓人。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恕沈牧等人之罪!“熊樗对着楚皇拜倒在地,大声道。
“太子,你是在求朕枉法吗?”楚皇盯着太子,语气冰冷地问道。
“父皇,儿臣不敢!只是……”熊樗道。
“只是什么?”楚皇冷冷地打断熊樗的话,接着道:“你是想说,只是因为他们有一颗赤子之心?还是想说,只是因为事出有因?”
“父皇,沈牧等人虽然触犯律法,但确实是怀着一颗赤字之心,亦事出有因。”熊樗大声道。
“赤字之心便可无视律法?事出有因便可啸聚皇城?太子,你来告诉朕,那朕这大楚,还要律法何用?朕这皇城,尊严置于何处?“楚皇的声音愈发冰冷。
熊樗闻言,先是微微一滞,随即答道:“父皇,沈牧等人所言所行,皆是为大楚着想,绝非有心触犯律法,更绝无冒犯皇城尊严之意!”
众臣听闻此言,不由得大为惊异。
太子喊出那一声且慢之时,已经颇令许多朝臣意外。
当今太子,性情温良。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太子这性格,很是讨喜。
只是,做为太子,尤其是做为未来的大楚国君,太子的这种性格却让不少朝臣很是有些担忧。因为,绝大多数朝臣认为,为君者,可以没有慈悲胸怀,但却绝对不可以没有霹雳手段。否则,偌大的大楚,疆域万里,子民亿万,如何治理?
是故,不少朝臣都希望,太子的性格之中,能够多一些刚硬与果决。
只是,这么多年来,太子如今早已年过中年了,但其性格,似乎一直就是那样。于朝会之上,无论楚皇说什么,太子几乎从来不曾质疑过,更未曾抗辩过。
是故,太子喝出那一声时,众臣已经觉得有些意外。
不过,也就是颇感意外而已。
在众臣看来,那一声大喝,或许只是太子出于其温良的本性,不忍见沈牧这样的人才被打杀,情急之下才喊出来的。
但是,随后这连续几次问答,太子面对楚皇,竟似毫无退让之意,这让殿中众臣如何能不惊异?
众臣惊异之余,不少人也暗中为太子捏了一把汗。
大楚天下,天大地大,楚皇最大。
此刻,楚皇以律法为据,欲要打杀沈牧等人,太子如何抗辩,也不可能绕得过去。
太子这般寸步不让,实在是福祸难料。
而且,太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众臣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沈牧等人这篇万言书,字字如针,句句如刀,直奔杨昊而去。太子这般力保沈牧等人,又是将杨家置于何地了?杨家又该做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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