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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条毛巾,递给我擦了擦眼睛,把眼睛擦好,又站在院内的通风口位置,吹了吹眼睛,算是能睁开眼睛了,而且也能清楚看到东西了。赶紧在院子里面扫视了一圈,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天杀的背地里暗算我。借着微弱的长明灯的灯光,我看见了一个漆黑的人影,一只手拿着香炉,另外一只手正在从香炉里掏灰往地上撒。

这时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爹娘还有蛋子他们都站到了灵堂外,有点手足无措。香炉的灰撒完了,那个撒灰的人影就站在了长葛大爷的灵牌前,嘟嘟囔囔地说着点什么!接着,就把别在自己腰间的铜铃取出来晃了几晃,然后才搬了一把木椅子,放到了一边,优哉游哉了起来。看他这一副大爷的模样,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收拾他一顿,

我刚从地上摸起来了一块板砖,准备走过去拍他一下子,却被爹按了回来,说:“你个衰崽,拿砖头做什么?不知道,这位是咱们十里八乡出名的天师嘛!既能捉鬼又能超度,你给我一边去。”说完,他就走了几步上去,把手里的灯泡换了上去,灵堂又被照得雪亮。

这一下子可真是够亮了,借着灯光我也看到了自己这一身色彩,那就是一套完完整整的黑白配。看我这一身,那叫一个漂亮,我一身香灰再混合上跌落在地上沾染的这一身土,成了黑白配,自己成了个外黑内白的奥利奥,滑稽得自己都哭笑不得了……

没有注意到,我的手腕也被刮破了一个长口子,还在往外渗血,整个人就跟个败仗的兵一样,身子都这么脏了,就别说脸了,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我都是这副惨样了,成了个泥坑里的布娃娃,真的让人愤怒不已。再看把我害成这副模样的人看去,却发现那人穿了一身素衣,正夹着一支香烟,跟大爷一样地悠然抽烟,脚下正是那个香灰炉子,只不过白色的香灰都泼完了,现在就是个空置的容器。

蛋子这个小子还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杯茶给他,恭恭敬敬地一句:“活神仙,您请客喝茶。”人家把茶水都送到跟前了,那个大爷似的人物,却只是端着茶水呷了一口,润了下嗓子,涮了涮口就“噗”一口全都吐了出来,完后继续背对着我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

我心说:“你这个王八羔子到底多有范啊,好心给你上茶,你不喝也就算了,还当漱口水给吐了,吐了就吐了吧,还靠着凳子跷二郎腿晃来晃去的,看不起谁呢!”看他这嚣张无比的样子,八成就是他把我给整成这副惨样的,心中的无名之火越来越旺,往前走过去准备要个说法,我管你什么活神仙还是似神仙的,你得给老子道歉。

站在一旁的蛋子看我怒气冲冲地往前走,本能地想要把我拦下来,却没有拦住我,等再想要去拉我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那个素衣大爷人物的身后了。我冲着他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三拍,拽拽地说道:“你这个白痴是谁啊?怎么那么拽,告诉你这是老子的地盘,你一个外乡来的瓜皮,你到底懂规矩不?”

哪知道那个王八羔子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只是用他的右手使劲把我的手掌一把拨拉开,然后不屑一顾地说道:“不就是个没用的傻小子嘛,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不知道脏吗。”

“你丫的,还敢说老子的手脏,我这么脏还不是你弄的,你把我弄得这一身灰又一身土的,还不怪你啊!好极了,恭喜你成功把本大爷惹火了,你看我砸烂了你。”怒不可遏的我,已经钻进了双拳准备给他狠狠地来上几下子,拳头已经高高地挥舞了起来,准备砸下,但却被蛋子赶紧喊住了,“张若虚,你可别,这是从老远请来的杨半仙,得罪不起,更打不得啊!”

“什么杨半仙?”我对于杨半仙这三个字太敏感了,毕竟杨半仙是给我弄了长命锁的道家高人,可是就算还活着也得一百多了吧,还能声音这么嫩?动作这么轻快?难不成,这个杨半仙真的有神通,返老还童啦?真要是这样,那我可得好好拜一拜这个活神仙了。

正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那个王八羔子总算是慢悠悠地把头调转过来了,看着我的眼睛,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带有一点戏谑愚弄的笑容,打招呼似地说:“呦呵,好久不见啦!”

“呦呵什么呦呵,老子不认识你,还好久不……”话还没说完,我愣住了,他说的还真对,我还真认识他,也确实有几天没见面了,只是他这么年轻,也叫“杨半仙”?认识归认识,但我还是很想打这个龟孙子,谁让他把我这干净的一身弄得这么脏。

因为,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一个劲儿跟我嘚瑟的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跟我同坐一趟绿皮车的斯文呆瓜。这下,我更纳闷了,前几天他还是戴着深度近视镜在火车上看着高等数学的知识分子,现在就成了道家高人了?这不成了唯物和唯心二者混搭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奇葩的事情,奇怪的人,斯文呆瓜现在俨然是个道家高手!

“是你,怎么……怎么能是你呢?你小子不是那个……”吃惊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到底能客串多少个角色啊,该不会是假装会道术的江湖骗子吧?

“你什么你,怎么见了本大仙,还不快行礼,还在因为我把你弄脏了而生气是吗?切,你小子不懂事,是我救了你知道不。回魂夜活人是不能在长明灯和棺材之间站着的,你这样会挡了阴差大哥和亡者的路,很不吉利,轻者,让你衰到一事无成,重者,你天天倒霉处处遇到意外。而且,我告诉你,喂你吃的灰就是挽救你的内脏,要不然,你已经成冰棍了。”

他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现在我的体内已经不那么阴寒了,但就是看不惯他嚣张的模样以及拽拽的话语,他这股劲头,我真想海扁他一顿。

神秘男人非说这个小子是我的贵人,可以开发我的阴阳眼。可是,我真的没有见到过,这么贱,这么招人讨厌的贵人。不过,想了想,这个能开我天目的男人,真的是来找我了吗?不过,我怎么看都不像啊,要说能开我天目的人,就算不是大罗金仙,也该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师级别的高手人物才对啊,这个家伙那么年轻,还是个书呆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法力的。说真的,我看他比我还弱鸡呢,怎么会是高手,会不会神秘男搞错了呢?

“臭小子,你别嚣张啊!前几天,我还在火车见你来着,你这孙子突然就闪没影了,我还被砸晕了,醒了以后就找不到你。你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在我们村出现了?你到底是谁?”我大声地质问他,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因为所以,科学道理,再说了我在这里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另外,我可是被高报酬请过来了的,懂了吗?你这个小卡拉米!”这个嚣张的家伙不紧不慢又很嚣张地回答了我,说完,还随口吐了一口大大的痰。我是被他彻底地看扁了,见过嚣张的,但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之前,在火车上的仇还没报呢,刚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我一时气恼,一步上前揪住了他的领口,一把将他提溜了起来,我不打算放过他,就算他真是开我天目的贵人,我也得出这口恶气,好让他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这下倒要好好问个明白,谁给你这么嚣张的本钱的,不怕挨打吗?

“我擦,你小子够嚣张的啊,还说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还说我是小卡拉米,你出门刷牙了没有啊?还愚弄本大爷,老子我今天不把你打得你娘都不认识你,就不算完。”谁能想到,我的巴掌还没招呼上去,就被蛋子冲了过来一把牢牢地锁住,对我大吼:“张若虚,你疯了吧,这人打不得,这位可是从离村市里请过来的道爷啊,名副其实的杨半仙,全靠他明天给长葛大爷开道呢!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

我闻言一愣,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来这里胡闹的小混子,哪曾想还真是个道家人。

“蛋子,玩笑可不敢这么开啊,他是骗子,不会是道士的。要不怎么连个道袍都没有呢?我前两天坐火车回来的时候,跟他同一节车厢,这孙子他带一副近视镜斯斯文文的,还看高数呢!他不是道士,他是骗子,我说,你们千万别被他给骗了啊。”

话刚说出口,就被人家回怼了过来,那个斯文呆瓜一把挣脱开了我的手,从兜里掏出来了自己的近视镜戴上,跟在火车上的他,一模一样。接着,又开始装逼了,斯文呆瓜哈哈一笑,把两条手臂一背,慢慢悠悠地走着说:“白瞎了你的阴阳眼,谁说倒是不能学数学了,老子道数双修关你屁事。国家的哪条法律规定,倒是就不能学数学,还是说……博士不能当道士?告诉你,本大爷,还是北大的博士研究生呢!你算哪根葱,小垃圾一枚,目测完毕。”

我彻底无语了,不知道怎么回怼,确实没有法律规定,道士不能学数学,博士不能当道士。只不过,这让人怪怪的,唯物论和唯心论这个呆瓜都学,他到底信哪一个?都信的话,他不会人格分裂吗?当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我了,他又嚣张地坐下来,翘起了二郎腿,道:“嘿嘿,你这个小叼毛别嚣张,来,快给我上一杯热茶!”

茶水到了手里,他一口一口地呷着,顺带用眼睛斜我,那表情和眼色极具挑衅和戏谑。我心想着,让你惹我,回头老子非把失掉的面子给挣回来不可,你等着。

就这样,我这个灰土泥孩怒气值拉满地站在斯文呆瓜身旁,恨不得手撕了这个嚣张的小子,而他却对我不屑一顾还嘚瑟地挑衅说:“啊,好茶,我就知道我不会白来的,不像某些人,干生气着急,却又莫可奈何。哎呀,真是可悲可叹啦!”

敏感的蛋子,怕我再发作,赶紧移步上前,挡在了我面前,向我介绍道:“张若虚,不管你们之前认识还是不认识,有什么样的误会,但是,今天你不许闹!这位可是,十里外龙泉山天龙道馆的杨天师啊,人家道号白塘,他可是跟发你长命锁的杨半仙有一定渊源的啊!算命卜卦,都是数得着的!平时都找不到人家,好不容易花大价钱请来的天师,也就是因为长葛大爷求过长命锁,人家这才肯移驾到我们村办长葛大爷的丧事,你小子可别犯浑。”

跟杨半仙有渊源,还是算命卜卦都准的一匹,靠,不如说他高数学得好,概率能拿捏。最扯淡的是他还有道号,道号叫白塘,我看叫白痴更合适!不过,总觉得扯淡,斯文呆瓜居然是倒是,还是博士?哼,要我说,他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疯子。不过,他的本事我见识过,的确有两把刷子,要说他是道士,那也说得过去。

这么一想,我又觉得这个斯文呆瓜停靠得住的,估计接下来,他就要装逼了吧。哪知道,我又一次错了,好像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对过,我一直再犯错。

斯文呆瓜对蛋子笑了笑,扯开了笑脸说道:“蛋哥,你瞧你,有什么好捧的,把我说得神乎其神的,道士都快要吃不起饭了,要不然的话,我干嘛另谋出来啊,不是吗?这年头,信神信鬼的都少了,我这道士行业快要失业了。而且,我打算的是干完了长葛大爷这一次活,以后就不再接活了……所以,你还是叫我的本名杨显吧!”

“再说了,白塘这个道号,我不是很喜欢,我不过就是送长葛大爷最后一程,这刚好算是个兼职,确实,我读研究生挺费钱的。难得你看得起我,还这么舍得给我钱,我要是再不来,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是不是?咱们是自己人,要是别人……得加钱。”

我听了斯文呆瓜的话可算是明白了,他还是有原则的,起码能认得清现实,现在唯心主义吃不上饭的,必须得唯物一点。还有一点,他逃不出社会法则,那就是得有钱,他那句得加钱——简直就是现在的《绣春刀》中的加钱居士丁修,只不过这个居士叫杨显。

既然,这个斯文呆瓜更唯物一点,那他在火车上还学习得那么用功就好理解了,只不过他还是本国最高学府的高材生,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啊!不过,现在的社会很卷,他很努力这是没错的。可气的是,为什么这个孙子对别人那么客气,偏偏对我不是挖苦就是嘲讽,有时候还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给我个好脸色看,真的就那么难吗?

还有蛋子也是一副谄媚的表情,不知道是什么把他的灵魂给出卖了,笑着跟他说道:“好好好,别客气啊,咱们是自己人不见外。来,给你正式介绍下,这个是张若虚,我们年龄差不多,所以就没有分辈分大小。按理说,他该叫我叔,只不过他没大没小。”

完了,蛋子也把我出卖了,这下把我的面子拉得更低了……

斯文呆瓜这次没有惺惺作态,笑着对蛋子说道:“不用介绍了,我早就认识他了,就是在前两天,我们在火车上认识的,他有点憨!”然后,他更过分了,露出了自己整齐的两排大牙,嘚瑟地说道:“你的头,有没有好一点?另外,钱够不够花?”

好你个损色,当着我爹娘还有蛋子的面,故意揭我的短,这是嫌我丢的面子还不够大,你小子给我等着。我假装没有听见,把视线挪走,故意不看他。

看我和斯文呆瓜已经没什么事了,蛋子也就不跟我再说什么了,把全家人都招呼了过来,围拢到了一起,便对斯文呆瓜问话:“杨显,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到处撒灰是做什么,难道这也有讲究?是不是张若虚冲撞到了什么邪祟?”

斯文呆瓜白了我一眼,假假地笑了一声,说道:“刚才确实有点危险,不过,现在没事了。因为,刚才阴界的差使带老爷子回家,张若虚站的位置不对而已。”

这句话,听得我心里一震一颤,跟我预料到的情况差不了多少,是长葛大爷回来了,但是,我碍着事了,被在地界当差的像拎小鸡一样给拎走了。

这句话,那个姓杨的小子还真没有骗我,我跟师傅学道法的时候,师傅不止一次跟我说过。阴界的鬼差得罪不起,他们全都小肚鸡肠,尤其是壬八和癸九,辛七这些还好说。说白了,这会鬼差比地界的官吏还要黑,谁的贿赂都敢收。以前,我听师傅的话,还真是对这些在阴界办差事的挺礼貌又尊重,但是,自从子母棺材那件事情以后,我的态度就变了。原来,他们都是纸做的老虎,架子大,本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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