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老板似乎很不安地一边打扫大厅,一边隔三差五地瞟旁边女人一眼。
这个女人看起来非常的无聊。
尘土在照进来的阳光中飞扬,躺在窗边沙发上的女人对此却毫不在意,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哼起了歌。
不过旅馆老板似乎越来越心慌,扫帚的动作也越来越猛,搞得旅馆的大厅里尘土满天飞。
怎么会这样的呢?
开旅馆,比起做游客的生意,主要还是靠卖酒给村里人维持着。所以女人刚来的那天,旅馆老板见到有外地游客可高兴了。
但是来这种偏僻的海边村庄的游客并不多。
“你是佣兵吗?”
“佣兵?”
“老板,你跟你讲,听到佣兵这个词,我就牙痒痒。”
这眼神简直可以要人命,旅馆老板心里默默地想:“那时就应该把她赶出去的。”
“如果不是我故意抬高了房价,女人也不讨价还价就说要入住,我肯定会赶她走的。”老板心里默念。
女人来到旅馆也不过就是一周的时间。旅馆老板发誓,这一周他所经历的比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意外都要多。
第一天,旅馆老板被迫把巨大的魔物尸体搬进了马厩。
女客人把沉甸甸的金币口袋放在旅馆老板面前,用恳求的眼神跟老板说她没地方安置,心软的旅馆老板如何能拒绝呢。
反正马厩里只有一匹套车的老骡子,还有空位。
那天晚上,旅馆老板梦见天上下金雨,然而马厩里的骡子梦见了魔物复活过来还咬了它。
第二天,又是一具从未见过的魔物尸体。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之后,旅馆老板也壮了胆,自然又再次同意了。
情况基本上和头一天差不多。
说起来,马厩里的骡子头天做的梦真实发生了。
第二天那魔物只有一半的尸体,半夜活了过来。
如果那骡子是人类的话,说不定能成为有名的预言家。
不过这可怜的骡子最后牺牲了尾巴,保住了性命。
那天晚上也梦见下着金雨的旅馆老板,从梦中惊醒跑出旅馆,结果淋了一场血雨。
女客人微笑着对老板说,抱歉把他吵醒了。旅馆老板吓得丢了魂一般一个劲地猛点头。
也不知道女人砍了魔物多少刀,在那没有一丝月光的晚上,旅馆老板都不知道为什么,竟能清楚地看到那刀尖上滴滴答答的血滴。
然后第三天……
“怎么样才能在一天之内找到被诅咒的遗物呢?”
旅馆老板是在这个村庄出生长大的,从来没听说过村子附近有那样的遗迹。
“哎,不对,邻居家的奶奶偶尔脑子正常的时候,说的那些故事里好像有提到过。”
“但是那奶奶脑子不正常的时候,还说世界要灭亡呢。”
旅馆老板打了个寒噤,灰尘扬起,又打了个喷嚏。
视力变好了,但鼻炎好像又犯了。
不管怎样,重要的是旅馆老板感觉一个礼拜前平静的生活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
旅馆老板好几次想赶女客人走,可不巧的是,每次老板想开口的时候,女客人不是在擦刀,就是在剥着魔物的皮,又或者在擦拭看着就觉得很不吉祥的东西。
别看旅馆老板外貌像山贼,可是内心还是很柔弱的。女客人干的那些事,看着都让人心惊胆颤。
地板擦得够干净了,桌子也都干净了,还有什么地方脏呢……
旅馆老板瞟了一眼女人坐的沙发,长叹了一口气。
胆敢靠近那沙发,怕是要倒霉一整天了。
也只敢在心里默默抱怨的旅馆老板打开了住宿簿,翻来翻去看,也只有一位住客。
住宿簿的最下面写着最新入住的客人名字:维拉。
旅馆老板暗暗发誓,再也不接待这个名字了。
维拉百无聊赖。
“真稀奇,出了奇的无聊。”
维拉在那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如果旅馆老板听到了,又会被吓得心慌慌。还好,离得足够远。
这个村子让人感觉还挺舒服,直白地说,简直是绝绝子。
在为了的赏金猎人职业生涯中,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作为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来说,这儿真心挺不错的。
不但抓到了两只稀有的魔物,还有个被遗忘的副本。
但是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却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的啊?”
维拉第六感从来没有错过。
她就是不相信,甚至跑去帮村里的孩子们找玩具、找宠物。
事实证明,玩具确实是被恶灵附身的咒术娃娃,宠物也确实是小精灵的幼崽。
但是按照她的第六感,这里至少应该有被遗忘的神物或者伪装成人的魔兽。
女人的第六感生平只失误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让她成为了一名赏金猎人。
要是这次第六感又错了的话,会不会像那时候一样再次改写人生呢?
反正只经历过一次,谁知道呢。
烦死了。
维拉深深地窝在沙发里,安静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平静海浪声。
其实这个村子只有一点让维拉喜欢的地方——靠海。
海鸥的叫声,混在空气中的咸味,这种宁静祥和的感觉就像女人小时候生活的家乡……
在这个村子度假养老还是很不错的。
维拉想,也许是自己现在需要休息,所以第六感才带她来到这里的。
是啊,有时耐心地等待也是一种职业素养……
“啊!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啊!”
忘记说了,维拉的性格跟耐心这个词基本就没什么关系。
所幸的是,天下的事总是无巧不成书的。
“有房间吗?”
说话声就在女人这边。
狼狈的旅馆老板从柜台后面蹦了出来。
刚才维拉的一嗓子把他吓得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只要不是那个女人,有其他的客人老板还是非常欢迎的。
旅馆老板满面笑容。
“有,有房……”
男人的一身穿着看着就像街头的流浪汉。
衣服上满是尘土,看得出来穿了很久了,但看上去像是质量很好的高档货,不能说旧,应该说有岁月的沉淀。
如此看来,凭维拉的经验判断,这男人应该是个旅行者。
但是旅馆老板心里想,自从那个女客人来了之后,每天都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如此对比下来,在旅馆老板看来眼前这个男人长得超级帅。
旅馆老板话到嘴边卡壳了,只是碰了碰嘴皮。
男人感到有些诧异,顺着旅馆老板的视线回头看了看。
有个女人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想要杀了他一样。
是认错人了吗?
男人第一反应是这么想的。
然后脑中立马浮现出了画面。
“哦……”
男人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旋即脱口而出:“维拉?”
维拉没有答应他,但男人听到了沙沙的声音,转身就往外跑。
在他身后,维拉手持双刀追了上来。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
追的人和被追的人的脑子里都是同样的想法,二人边想边跑。
慌忙遁逃的男人眼前出现了一片沙滩,心慌如麻,脚却陷在沙子里跑不快了。
男人希望身后的女人也跟自己一样,但是女人仿佛蜻蜓点水般,在沙子上飞奔而来。
女人在沙上飞行的脚步声随着海浪的声音传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沙滩上完全无处可躲。
啊,有了。
男人跳进海里。
男人在想,女人总不能带着她的双刀跟着跳进大海吧。
那么自己还有点胜算。
正如男人所料,女人没有跟着下海,只是站在海边。男人顿时满心欢喜,但那欢喜非常的短暂。
一个巨浪就把男人打回到沙滩上。
下一秒,男人就在沙滩上拼命往外咳水。
呛了海水,鼻子和喉咙超级痛,但他又缺氧。
急促地大口吸气,咳上来的海水又倒流进了鼻腔,肺都要咳出来了。
维拉静静地等着男人喘过气来。
但是,男人稍稍缓过劲来,就找机会想爬走。维拉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肋骨就是一脚。
男人捂着肋骨满地打滚。
骨头!骨头好像断了!
“跪下。”
嗯。男人乖乖地就跪在了维拉面前,并且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抬头望着维拉。
“切。”
“求求你饶我一命吧!”
男人在沙滩上伏地求饶。
“我已经饶了你一命啦。”
维拉指着大海说。
“我是海边出生的人,你还往海边跑,你是不是傻?”
男人呆呆地想了半天,眨了眨眼睛。
刚才自己差点就死了,难怪她这么说。
维拉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才不关心那些。
“喂,你还记得我吧?你绑架我的那个村子,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男人的脸都白了。
“我错了!我那时还小,生活困难,我也是混口饭吃。如果不带你回去,我就会被赶出佣兵团的……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不然你早死了!”
维拉本想打断男人的狡辩。
但最后一句话的逻辑很奇怪。多亏了他,不然我早死了,说谁呢?
“我得感谢你,不然我早死了。”这话什么意思啊?
男人表情呆滞,眨了眨眼睛。
维拉当年才十岁。
连村子的名字和位置都不知道。
在外流浪了十多年,既找不到绑架自己的佣兵团,也找不到自己被绑架的村庄。
维拉想让男人赶紧说,但她没有催。
如果表现出急于想知道的话,会被男人抓住弱点的。
维拉双手交叉在胸前,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想死的话就直接说,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扔进大海的。”
“啊,不是,那个……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那……那个村子……”
男人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那村子被烧毁了,听说被屠村了。”
“什么?”
维拉惊慌地眨了眨眼睛。
“你再说一遍?”
维拉十岁那年。
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喜欢的东西也很多。
她喜欢到海边游泳,也喜欢在沙滩上挖漂亮的贝壳和卵石。
她房间里的窗边有玻璃瓶,里面放的都是她收集的最漂亮的战利品。
装满了,就再找一个新的玻璃瓶。
收集的任何东西,她都舍不得扔掉。
太阳明媚的时候,玻璃瓶和里面的珊瑚、贝壳和鹅卵石被照得闪闪发光,那时候她总是幻想着有一天会有人要高价收购它们。
但是她最喜欢的是成为佣兵和赏金猎人。
非要她二选一的话,她也难以取舍。
就像你让她从玻璃瓶里只能挑一个漂亮的东西出来,她也做不到。
村里偶尔会有旅行者经过。
那些日子里,全村的孩子们都会涌向相当于村里旅馆的村长家。
虽然大概率会被赶走,但偶尔也会有亲切的旅行者,愿意给孩子们讲他们在旅途中的经历和故事。
在维拉眼中,在海边点燃的篝火前讲故事的那些旅行者,就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贤者。
他们讲的故事中,如果提到佣兵或者赏金猎手时,维拉都会竖起耳朵听,
生怕漏听了一句话。
故事里那些环游世界的佣兵和赏金猎手,就是维拉心目中的英雄。
“我长大后要当一名佣兵!”
“你之前不是说要当赏金猎手的吗?”
邻居家的玛丽怼了维拉一句。
“那我就两个都当好了!”
“怎么可能两个都当?你一个都未必能当吧?你甚至都没离开过村子。”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丫头。
维拉气鼓鼓的,心里很不服气。
玛丽的爷爷在附近的城市开杂货店,所以她去过那城市几次。
然而,维拉真的从未离开过村庄。
维拉家在城里没有亲戚,去了找不到住宿的地方,而且维拉家连进城的车费也拿不出来。
对于贫穷的渔民家的孩子来说,海边村庄就是唯一的生存空间,
没那么容易能离开的。
受打击的维拉并没有去扯玛丽的头发,而是来到了岸边的小窝棚。
这时候,维拉还是个很有耐心的孩子。
“啊!小丫头你今天又来了!”
她只要出现在这岸边的小窝棚,人们都会笑着跟她打招呼。
粗犷的男人们围坐在海边沙滩上,拨弄着琵琶弦。
这空了将近有十年的小窝棚,在大约一个多月前,来了十几个人,在这住下了。
从那以后,安静的小窝棚不论白天黑夜,都洋溢着欢歌笑语。
如果维拉妈妈知道她跑到这里来玩的话,肯定会骂她的。
但是维拉还是很喜欢这里。
“你今天又来听我们的佣兵团的故事了吗?”
“嗯!”
一个脸上有大伤疤的男人很开心地跟维拉打招呼。
那男人的脸其实让人看着很不舒服,但维拉却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很奇怪。
也许是因为他们是维拉生来第一次见到的佣兵。
那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把维拉带到靠近小窝棚的圆木凳上。
一个在弹琵琶的人面前跳舞的男孩看到他们,便停止跳舞,向维拉走来。
“快来,维拉。”
男孩的长相和在海边村子长大的孩子不太一样,很秀气。
小小年纪就生了一副精致的五官。
他是这个团里年龄最小的老幺。
老幺把金色的短发梳了个整齐的大背头,脸上露出了亦男亦女的魅力。
老幺走到维拉跟前,递给她一杯葡萄果汁。
虽然在佣兵团里老幺的年龄是最小的,但他也比维拉大几岁。
“我也想当佣兵!”
每次东聊西扯的闲谈之后,最后维拉总会说自己想当佣兵。
每次看到他们自由的生活,维拉心里对当佣兵的向往就会加深一层。
这些人无拘无束、自由奔放的生活,给维拉留下了对佣兵团错误的第一印象,但小时候的维拉也不会懂的那么多。
佣兵团的人每次听到维拉的宣言,总是哈哈大笑。
小孩子说大话,确实可笑。
维拉不喜欢男人们小看她,
她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成为比他们更了不起的人,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整个佣兵团里,只有老幺没有嘲笑她。
“可不是吗,有什么不可能啊。维拉,我看你很有当佣兵的潜质。”
维拉听到这话,开心地合不拢嘴。
只有老幺每次给她打气。
这时,一个大块头的男人插到了他俩中间。
“你也想当佣兵吗?那你得赶快决定了哦,我们马上就要走喽!”
“你们……要走?”
大块头的男人点了点头,举起酒瓶喝了一大口。
他用袖子擦了擦散发着口臭的嘴角,对着老幺嗤嗤地笑了笑,然后回到了其他团员那里。
“你们要走了吗?真的吗?”
“是的呢。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城里有个重大任务委托给我们佣兵团了。”
老幺略显严肃地说道。
其实从老幺的表情中很容易就能看出,那不过是故意夸大的说辞,但维拉完全没有觉察到。
因为一听到他们要离开去城市的消息,维拉一下子就变得情绪低落了。
“所以我们打算在离开之前,最后叫一些特别的朋友来,开一个秘密派对。”
老幺说“派对”这个词时用了重读。
这句话让情绪低落的维拉,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
什么派对!维拉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参加过派对。
维拉对派对的认知,只有邻居家的玛丽去城市参加派对回来后向她拼命炫耀时,她脑补的各种想象。
所以维拉一想到自己将能亲身体验一次派对就激动不已。
“这是个秘密派对,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哦。”
听到老幺的话,维拉连忙点头。
为什么今天太阳这么久都不下山呢?
维拉第一次这么盼望日落。
维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天的。为了不让妈妈,也不让玛丽知道她要去参加秘密派对,维拉几乎是用一只手捂着嘴度过了一整天。
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派对这个词。
太阳落到村后的小山上了,维拉终于等到太阳落山了,她头也不回地往海边的小窝棚跑去。
所谓的秘密派对比维拉预想的要简单得多。
也就是平时总能听到的琵琶演奏声、歌声,还有经常看到的舞蹈。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了白天的太阳,火红的篝火营造着些许氛围。
除了维拉之外,还有一些平时也梦想当佣兵的村里孩子,都来参加了派对。
说是秘密派对,毫无特别的不说,还把一般的孩子全都叫来了,这让维拉更加不开心了。
“维拉,我要给你们看样东西。”
维拉独自在小窝棚附近徘徊,老幺来到了她身边。
他挥手招呼维拉到篝火边来,然后让维拉坐在圆木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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