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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逊哭笑不得。正要说话,细封敏达已经先开了腔:“要知道,你若是到了厢兵队,便是陪戎副尉,我地主人已经说了,你是立下大功的人。待遇要比别人高上一倍,你还是不愿意去么?”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康石头脸色臭臭地叫道。

细封敏达缓缓点了点头,转过身道:“你可要知道,若要留在斥候队,便要比旁人多吃一百倍地苦,多受一百倍的罪。我斥候队——不养废物!”

“俺不是废物——”康石头脸色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叫道,“俺还有一只手。俺不是废物!”

“好——”细封敏达轻轻一笑,“你可要想好了,以后无论是训练还是厮杀,都没有人会照顾你,也没有人会对你另眼相看。斥候队是军中的精英,是刀刃,是枪尖,你若是留下来,我便会当你是个普通卒子,当你是手脚无碍的好人。别地士兵如何训练。你便如何训练;对别的士兵如何要求,便也对你如何要求。我斥候队没有病人,也没有伤患,更没有残废,只有上得马射得箭杀得人的勇士,你明白么?”

康石头这才有点明白自己这个党项人老师为何要将自己叫到这里来说话。他怔了半晌才小声答道:“师傅,俺明白……”

“明白便好!你既然想做勇士,我便成全你!”细封敏达僵硬地点了点头,“你现在可以回去歇息了,等你手臂上的伤愈合了,便来向我报到,我会给你做勇士地机会,若是你自己把握不住。那需怪不得我了……”

康石头低头应了一声,转身缓缓向自己休养的“病房”蹒跚走去。

在一旁几乎听傻了的魏逊呆了半晌,“呸”地啐了一口,咕哝了一句“一双怪胎”。扭头去了。

细封敏达没有看魏逊,只看着康石头那细弱瘦小的身影渐渐远去,眼中闪过了一丝莫名地神采。

……

洛水岸边的驿道之上,几十匹快马一路飞驰而来,这一行人都骑着马,却是有文有武。大多数人披挂着盔甲,做军人打扮,另有两个儒生打扮的,一个几缕长髯在胸前飘荡,微黑的面庞上生着一对极有神的三角眼,虽然没有穿盔甲,却令人见而肃然,有凛然不可冒犯之感;另外一个头戴儒生巾的年轻人生得眉清目秀,原本是个俊俏人儿,奈何一副水蛇腰,头总是垂在胸前,后脊梁高高隆起,竟然是个罗锅模样,将文人气质和佳公子的风度破坏殆尽。

一众人等众星捧月一般将一位相貌英武唇上一模“一”字胡须的青年将军护卫在当中,这位将军身披明光铠,内衬一件紫色战袍,二目之中神光闪动,端得一副顾盼自若不怒自威的气势。

那将军远远看到一块刻着“金城”二字的县界碑,扬起右手,左手勒住了马缰,一行人缓缓停了下来。

那将军在马上转过身去,向那驼背儒生道:“启仁,金城县已经在延州境内了吧?”

那驼背儒生手搭凉棚向前方看了看,微笑道:“抱一将军,在下虽然在关中呆得时日不短,却并没有来过延鄜诸州,总是在京兆河中一带盘桓,按照山河社稷图标示,金城县在洛水东岸,正是延州地界……”

那将军点了点头,随手一指,点出一名卫士道:“你飞马县城去打个前站,知会金城县令,告诉他朝廷六宅寻访使到了,嘱托他代为安排食宿!”

那卫士在马上躬身领命道:“喏!”

他正要催马前行,那将军却又道:“不许仗势蛮横,如今在人家彰武军地地界上,一切均不同在京城,尔务要小心谨慎,对本地官员要客气,不可诸多求索,否则若被我知晓,须知军法森严,却容不得你了!”

那卫士急忙躬身道:“卑职不敢,咱们禁军的规矩,卑职铭记在心,请虞侯放心!”

那将军点了点头:“你去吧!”

那卫士打马去了,那将军转过头对那中年儒生道:“状元公,此处距县城应该已经不远,今日不能再露宿了。我们赶赶路程,今夜进县城投宿,可好?”

那儒生急忙躬身还礼:“全听将军安排!”

那将军笑了笑:“全军听命,一路不再歇息打尖,今晚不

干粮喝凉水了,到了金城。虽说地方上贫瘠,热汤是有地……”

众人轰然而笑,一并催马向前,队伍在驿道上渐渐奔驰了起来。

一行人沿着驿道一路溯洛水而行,奔驰了将近十几里地,驿道却折向了东北,渐渐偏离了河道。又行了近十里地,四周的村庄集镇渐渐多了起来。人烟也趋见稠密,道路两旁的农田中耕作的农夫比比可见,引得那中年文士“咦”地惊讶了一声:“想不到这边塞州郡,竟然也能看到这等安宁喜乐之景象,看来金城县地方官吏,倒也是爱民之人……”

他这话是说给身侧地驼背儒生听的,这儒生淡然一笑:“文伯公说得是,这般景象便是在京兆府和护国军也不多见,金城县令,看起来并非贪婪虐民之官……”

此时日已西垂。一片云海在夕阳映衬下火红灿烂,煞是好看,远处地山峦隐于其中,颇有几分景致。

又行了数里,一片低矮的城墙已经在望,县城规模不小。城墙却甚是简陋,在驿道旁建有一排排极为简陋的土坯房屋,男女老幼居于期间,均用惊异敬畏的目光打量着这盔明甲亮的一行人。

这些房屋不似村落集镇,倒令这些人一时间看不出来历。

转眼之间,一行人马已然弛近了城门。

城门外,几位带着展脚幞头身穿青绿两色服饰的官吏正列队在城门口等候,他们身后地城门处站着几个护兵模样的人。却不见百姓出入,显然城门已经戒严。

一行人缓缓勒住了缰绳,停下了步子。

对面为首地一名黑胡须的绿袍官员上前问道:“可是六宅寻访使臣左卫将军张公虎驾么?”

那将军催马驱前两步,拱手道:“不敢。本将便是张允德!”

他伸手介绍道:“这位乃是当朝状元公,太原侯幕中记室王文伯先生,这位公子乃是陕州节度韩公地衙内,讳微,字启仁,均是本将此番延州之行的随行之人。”

那官员听了,急忙躬身拜道:“下官延州金城县令文章,率阖县官员僚属,恭迎朝廷使臣!”

这县官居然名叫“文章”,端得起了个好名字。

那韩微听到此处,嘴角不禁洋溢出了几分笑意,就是严肃如王朴,脸上也带了些许尔神色。

张允德笑着道:“本将奉有圣命,要途径金城前往延州州治拜会高侍中和州府诸公,过境金城,暂住一夜,这人马吃喝用度,却要劳烦贵县了……”

那文章却也坦然一笑,不卑不亢地看着张允德道:“下官一早便接到了李观察的信函,他老人家要下官在此代他和芦子关巡检使李宣节恭迎张将军及各位大人。党项犯关,李宣节军务在身,文质观察忙于州务,故此不能亲迎,还望张将军和各位大人海涵则个……”

这句话一说出来,一行人中对此行目的稍有了解的几个人心中都暗自一惊。

这个文章只字不提目下名义上还是延州之主的当朝侍中高允权,却口口声声不离“李宣节”和“李观察”,分明便是明白告诉这些来自汴梁的客人,如今究竟谁才是延州九县当权话事之人。

张永德的脸色丝毫不变,眼神在这几位官员身上转了几转,不以为意地道:“贵县客气了,待得抵达州城见了贵上,本将自当当面致谢……”

既然本地官吏都绝口不提高允权地名字,他此刻也没有较真的必要,入乡随俗,入境观风,在抵达延州之前,还没有必要与这些外县的小鱼小虾枉起争执。

这“贵上”二字便灵活得多了,既可以代表文章等人名义上的上司高允权,也可以代指他们此刻实际上拥戴的李彬和李文革,怎么理解都可以,无论哪边都挑不出错来。

当下文章一摆手,引领众人入城。

“文伯公,如何?”

那驼背青年凑近了王朴,低声问道。

王朴面无表情,轻轻叹息着道:“政令文告不出州垣,下面的县令都敢公然藐视镇府节帅,高家这个节度看来快要做到头了……”

韩微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一县如此,不代表县县如此,延州有九个县呢……”

王朴微微一笑,轻声道:“若是其他县令都是高家一系,你道这位文县令敢这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么?”

韩微这回没有反驳,嘴角却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延州果然藏龙卧虎,这一遭却没有白来,在下却是想见识见识,李观察和李宣节这两位,究竟是何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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