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郡中。
一个个稚童少年,三五成群,在坊市之中,一边唱,一边跳:
“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遗。”
不到几天的时间。
童谣便传遍了整个长沙郡城。
古代的童谣,杀伤力都挺大的。
而且这首童谣,曾经出现过。
是建安初年,流传于荆州的童谣。
讲的是当年刘表任荆州牧以后,百姓还能生活丰足快乐。
但到建安八九年之后,就要开始衰落了。
而到了建安十三年呢,刘表死了,啥也没留下来。
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其心可诛。
现在荆州在石周曷部手中,你弄这种暗示性的童谣,到底有什么目的?有何居心?
可城中的东胡人,也没什么办法。
这是荆州的童谣吗?
是的,曾经在荆州流传过,荆州人会唱,很合理。
童谣说的是你石周曷部吗?
不是这不是明摆着嘛,说的是几百年前的荆州牧刘景升。
说的是刘表,跟你石周曷部有什么关系?!
而且传唱童谣的,都是一些小孩子。
东胡人已经治理荆南十多年,不至于和小孩子过不去。
而且一旦和小孩子动怒,动辄磕着碰着。
要是弄出点大事来,更是会触了众怒。
本就不得人心的东胡人,处境只会更加艰难,十多年的治理付之一炬。
就算没被汉军给打下来,迟早也会出现叛军、暴乱。
“这首童谣,看来,是出自哪位故友之手了。”
孟氏家主孟徽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哪怕无人在侧,也是如此。
他自宅院中缓缓走出。
听着童谣,不由得捋了捋长须,笑意更甚。
一首童谣,既能带给东胡人压力,又能试探东胡人态度,还能帮大汉聚集一些人心。
而且还很玄学,万一荆南被大汉给收复了,更加显得汉室天命加身。
估摸着,就是长沙郡中,一些倾向于大汉的世家大族,所做的手笔。
特意让一些小孩儿,散布童谣。
“应该是陈氏吧,只是以当前的局势来看,还是有些急了。”
孟徽作为整个荆南最大世家的家主,又是岳麓书院的院长,手中资源可想而知。
甚至庞大到,足以影响到战局。
但他从来没有站队的打算。
汉军没攻破东胡人的防线,东胡人也没想着避战撤走。
他没必要将自己与孟氏,置身于风尖浪口之上。
毕竟没有哪个君主,会看到手底下的世家,过于强势。
韬光养晦猥琐发展,才是正道。
可以说,无论是在东胡人治下,还是大汉治下,孟徽都打算缩着脑袋。
不过孟徽也并非完全没有准备。
他这些年通过岳麓书院,带出来了一批学习公羊儒的学子。
汉帝一直力推公羊儒,自然会需要这批学生的。
“是孟先生吗?”
正巧,有一军中小卒,正要去孟氏府中拜访,见着刚出门孟徽,有些面熟,便上前问着。
孟徽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你是.”
他已猜到此人来意。
那小卒道:
“我奉将军之令,特意邀请先生,去太守府中赴宴。”
“知道了。”
孟徽赶忙打发走小卒,关上了府中大门。
石周曷聪突然宴请自己,只怕是前线生变。
要么是汉军久攻不下,要么就是汉军已经有所突破了。
不管是哪一种,这次宴会,都是来者不善。
但也容不得他拒绝。
孟徽好好安排了一番,便带着几个随从,去到太守府。
席间已有数人落座,全是相熟的世家之人。
但桌案之上,却没有酒水、瓜果等设宴之物。
反而只有白水和清茶,十分简单。
孟徽都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隐士。
“连孟先生都来了!”
“可不是嘛,孟先生向来只在书院之中,教书育人,著书养望,轻易不会参与宴席。”
“石周曷将军的面子,倒是真大啊!”
“只是今日这宴,怕是并无好宴,孟先生来的,也不知是不是时候。”
“怕什么!我等肯来,那是给他面子!”
“再说了,有孟先生在,便是东胡人,也得讲些礼数!”
“兄台言之有理,这长沙郡能否固守,还需要我们帮衬啊!”
“纵然是那石周曷聪,在这长沙郡中,也只能伏着!”
“.”
宴厅中人声低语,有惊疑亦有怨忿。
孟徽连连摇头。
这些世家之人,不乏对他阴阳怪气。
倒也正常,毕竟世家大族,从来没有真正的和睦过,大多只是利益纠葛、姻亲关系,而有所合作罢了。
至于那些想着什么帮衬、伏着的世家之人。
只怕是脑子不太好使。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啊!
外头迎接的东胡亲卫,见孟徽到来,连忙上前迎接:
“孟先生,请上座!”
在石周曷聪主位的右侧,还有一个单人座位。
似乎是专门替孟徽准备的。
孟徽不敢坐,也不想和东胡人走的太近,连忙婉拒道:
“徽一介书生,当不得上座。”
那姿态不凡的亲卫,看了孟徽一眼,轻轻摇头道:
“孟先生,这是我家将军的意思,还请先生落座,等候将军到来。”
虽说是低言细语,但其中,并没有几分恭敬,反而透着警告的意味。
孟徽只得落座。
不多时。
厅堂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石周曷聪在前,不怒自威。
两名虎背熊腰的亲信侍立在左右,还有数十名亲卫,分两列紧随而来。
这样的队伍,就已经令席间的世家大族,心中不由得忌惮万分。
这些人,可都是穿着甲胄的啊!
“人可到齐?”
“尚缺两人!”
石周曷聪语气有些不善,详细问了问先入席的亲卫。
这迟到的两人,府邸距离太守府,不算太远。
即便临时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再赶来,也是赶得上的。
“他们开驴车的,可能容易塞车。”
石周曷聪独自端起一壶清茶,往杯中倒着。
“那就遣人去催促一番,别让诸位久等了!”
每个人都清楚,他在暗示着什么。
当今大汉天子,就喜欢飚驴车。
言外之意,就是说,那两家十有八九,已经倾心于大汉。
石周曷聪就这么盯着杯子,一直倒着茶水。
直至茶水溢出,也没有停下。
“将军,茶满了。”
孟徽提醒了一句。
你踏马再倒,就溢到我身上去了!
“哦,满了啊。”
石周曷聪不咸不淡的放下茶壶,稳稳当当的将茶杯拿起。
虽说茶水已与杯沿平齐,稍有晃动就会继续外溢,但他却没漏出半滴。
席间众人,都不由得心中一沉。
就这么等着,一直等了半个时辰。
茶水凉了,也没人温一温。
所幸凉了的白水,也挺好喝。
而这半个时辰之中,石周曷聪的举动,没有半点儿急躁。
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容。
仿佛等待那迟到的两人,是件应该的事情。
但石周曷聪忍得住,其余在场的世家大族之人,就忍不住了。
他们都知道石周曷聪的性子。
必然不是这么沉稳多谋之人。
如此作态,必有大事!
当即有个家主沉不住气来,赶忙起身道:
“将军,缺席的两人,应是周氏和陈氏的家主。”
“周氏家主,因为近日阴雨连绵,染上了风寒,身体不适。”
石周曷聪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声:
“那陈氏的家主呢?”
那起身的家主,一时间有些应不上来。
石周曷聪,却自问自答起来:
“去城外狩猎去了。”
这下,那起身的家主,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孟徽及时解围。
虽说世家大族不会通力合作,但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还是能勉强一致对外的:
“将军,徽有些内急,请容我如厕。”
席间众人,脸色不由得一僵。
孟徽神色都微微有些变化。
毕竟在宴席之中,如厕是件很敏感的事情。
倒不是说,不让你去上厕所。
而是有些忌讳。
史记中,有关于鸿门宴的一段儿,是这么记载的。
“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刘邦在宴会之中,坐了一会儿,然后借口去厕所。
众所周知,一个人上厕所是会被孤立的,所以刘邦把樊哙这个猛男,也叫着一起。
然后俩人就溜了。
因而,这是很不礼貌的。
所以一般人在宴会的时候,对如厕,都会很谨慎。
能憋则憋,憋不住了把酒往裤子上洒,实在觉得味儿太大,才会去上厕所。
石周曷聪的脾气,倒是真不错,颔首道:
“人有三急,本将也能理解。”
“只是还请孟先生静步噤声,另外若是还有他人,也想如厕,可随孟先生同去。”
见石周曷聪同意了,于是乎,接二连三的,有人起身离席。
枯坐了半个时辰,桌案上都是白水、清茶,咱们喝水打发时间,这时候尿频尿急,也很正常吧?
“那两个混蛋,想要投机大汉,却是苦了你我!”
“那陈氏当真可恶,以为陈伏甲抱着了大汉的腿,便以为他这等偏房小支,也能沾着光吗?!”
“不如我们索性借故离去如何?”
“你以为你是高皇帝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石周曷聪明显来者不善啊!”
“不要慌!”
“那两人多半是在试探东胡人的底线,我们也派人去喊,他们肯定还是会来的。”
“真是不当人,这种私底下的想法,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愚不可及啊!”
“我这就遣人去唤来!”
“.”
一众世家大族之人,各自交换意见。
当务之急,是将缺席的人给逮来。
别让石周曷聪有了处置他们的借口才好。
不多时,众人又回到席间。
石周曷聪倒着茶水,这次倒是没有溢出。
不过却是语出惊人。
“周、陈两家,只怕是来不了了。”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
我们这才刚找人去喊呢,就来不了了?
那两家哪来这么大的勇气,敢拒绝他们所有人的邀请?
还在不在长沙郡混了?
而且石周曷聪的反应,也太平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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