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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前方的汉军将士,举着大盾,一双眼睛胀得通红,不约而同般,猛地往前顶了一步。

“渡江!!”

此时长江沿岸,恍如数月之前的长沙郡。

密密麻麻的羽箭,遮天蔽日,仿若暴雨倾盆。

汉军将士此时压根不多想,赵宁的话语,虽然没有刘恪那么具有煽动性、号召力,但足够情真意切。

因而,将士们只是本能般,跟随着赵宁,向着东胡人的阵型,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意图不断推进,让后面更多的友军,能够成功登陆。

不过有备而来,且以逸待劳的东胡人,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铁滑车。

专攻器械制造的石周曷部,拥有大量大型器械。

而这铁滑车,就是其中利器之一。

铁滑车是一种大型防御兵器,类似于城防用的寒门刀车。

只是将两轮改为了四轮,大多是木质骨架,外框包有铁皮,极为坚固。

前端有利刀数十把,上载石块,重量一般可达千斤以上,威力无比。

主要用于阵地战时的防御,布设于关口或高坡之上,借助陡坡滑行破敌,故而称之为铁滑车。

但不便于机动,一般也仅用于关塞或者阵地。

因为制作的难度,以及对铁的大量需求,也很少有势力会专门大量制作。

不过用在长江沿岸,用来阻挠汉军登陆,却十分好使。

汉军将士无论是用长兵刃,还是短兵刃,都很难对铁滑车,造成多大的损害。

但是如果铁滑车落在人身上,无论穿着多好的甲胄,也必死无疑。

石周曷阿邃紧绷着脸,勒马在军中观战。

他虽然天资平平,但也不是不通战阵。

相反,他还特意学习过,请教过族中的宿将。

等待汉军渡江的这几个月里,石周曷阿邃在长江沿岸布下重兵后,便按兵不动,可也没有闲着。

从川蜀到荆北的道路,许多地方都不能通车。

许多特大重型器械,根本无法运过来。

就地制造,也要受材料,与工匠的限制。

因此任何一个将领,能在长江沿岸,鼓捣出足够的大型器械,用来阻挠汉军,都能称得上一句,颇有能力。

石周曷阿邃布下这些铁滑车,实属超常发挥了。

但饶是如此,石周曷阿邃还是忍不住会暗暗感到几分担心。

若是能运来重型投石机便好了。

原本川蜀大地,就是大汉的器械制造核心区域。

因为在川蜀百姓心中,地位甚高宛若神明的诸葛武侯,就颇为擅长此道。

所以川蜀之中,有着大量工匠,匠人也颇有地位。

就连汉军之中的那个耿三吉,也出身于蜀中,后来才去了交州。

而石周曷部占据川蜀之后,顺理成章,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

甚至还特意改造出了,一种巨大的投石砲。

能轻而易举地发射而出,上百斤的巨石。

当年攻打襄阳的过程中,就使用了这种投石砲,一经发射,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

石周曷阿邃有自信,只要有这么一两架巨型投石砲,大概率能守住长江。

长江沿岸的任何汉军,只要被命中,就会被砸得粉碎,哪怕是那刘雉儿,也不例外!

只可惜这种投石机,需要数匹马同时拉,才能拉得动。

想从川蜀运送过来,太过困难

襄阳城中,虽然还有两三门老旧的投石砲。

但那是荆北东胡人最后的依仗,不便轻动。

“现在还不是让所有铁滑车出击的时候,再等等。”.

石周曷阿邃沉住气,现在虽然没有投石砲,但铁滑车,也够汉军吃一壶了。

就看什么时候,让铁滑车冲一波,将汉军彻底压垮。

砰——

一员东胡射雕手,猛然射出一箭,正中汉军将士的盾牌。

射雕手是东胡军中,最精于射术之人,臂力极大。

箭矢插入盾牌后,箭尾兀自摇晃不已,更是震得那汉军将士虎口一痛。

在这员射雕手的带领下,东胡人的箭雨,更加密集了。

“杀!杀!”

但汉军将士也不怯懦。

身后的战鼓声擂得更加急了,纷纷不断往前顶着,势必要给后方的大军,杀出一条上岸之路来。

“就是现在,放!!”

石周曷阿邃看着箭雨密集,猛然大喝。

负责指挥铁滑车的东胡小校,几乎紧张得喘不上气来。

见中军打出的旗语,便挥手下令:

“推滑车!”

充分布置好的铁滑车,一般还另有滑道辅佐,这样将会让滑车的速度加快,冲击力增大。

千余斤的滑车,顺着滑道俯冲下来,其冲击力,怕是霸王也难当。

受限于地形,布置在长江沿岸的铁滑车,没能修筑与之匹配的滑道。

只能让将士们助推,借着坡地滑下。

不过饶是如此,多半也唯有霸王之勇,能够挡得住。

霸王之勇啊.

那小校没来由的一惊,刘雉儿不就是霸王之勇吗?

虽然这个称呼很微妙,但却是天下公认的。

他往战场之中看了眼。

幸好只是那白马银枪的小将,若是那刘雉儿亲自担任先锋,只怕这铁滑车基本没用。

吱呀呀——

随着一阵声响,滑车兵把滑车狠狠的推下坡地,同时这一侧的东胡将士,也散开一条道来。

“去吧,那赵宁不是喜欢冲阵吗,今日就让顺平侯一脉绝后!!”

“这是……滑车?”

那飞速下坡的铁滑车,就如同一只钢铁怪物。

镶嵌在车头上的利刃,正在张牙舞爪,朝着汉军将士袭去。

汉军将士们,有丰富的对敌经验,但面对这种巨型器械,着实有些缺乏认知。

有人想举盾抵挡,却被直接碾了过去。

那些被铁滑车撞开的汉军尸身,几乎就没有完整的。

“胡狗要动真格了!”

赵宁顺手挑飞一个东胡将士,面色凝重:

“这铁滑车有些难对付,必须得先解决掉。”

“替本将挡住箭矢,我来挑开!”

赵宁一拉缰绳,挥舞着手中的亮银枪,直接迎向一辆铁滑车。

“喝——”

赵宁双眼一凝,紧握着手中的亮银枪。

他凝聚全身的力量,沉稳如山。

一股惊人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仿佛一头咆哮的银龙,即将出海。

他的目光紧盯着滑车的间隙,滑车开动过程中,关节间细微的变化,全都映入眼帘。

“就是这里!!”

不容错失的时刻,终于来临。

赵宁猛地一挑,亮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匹练,准确地挑在了滑车的薄弱之处。

“喝——”

又是一阵暴喝,仿佛有万军呐喊,在耳畔回荡。

赵宁的动作极为灵动迅捷,手中一转,用尽全身之力,竟是将滑车向一边,狠狠甩了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

一千余斤的铁滑车,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溅起了满天尘土。

呼哧——呼哧——

赵宁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连续好几个大喘气儿。

枪挑滑车不容易,他也不是力量型的猛将,刚才也只是取巧。

不过

赵宁一脸英气,露出几分笑意。

因为他知道,刚才那一挑的动作,很帅。

他可没什么好迷茫的。

纵然父兄家人,可能全都是因为先帝的计谋,被当做诱饵殒命,从而让他成了孤儿。

可这又如何呢?

这不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老爹当年在埋伏的时候,多半也猜到了。

只是最后功亏一篑。

渡江之叹,叹的是以家人为诱饵,也并未让汉军再次渡过长江。

而不是叹息儿女情长。

顺平侯赵氏,祖上可是那位赤胆忠心的常山赵子龙!

什么仇什么怨,还是得算在东胡人身上。

你不入侵中原,我顺平侯一脉何必发动全家老小孤守长江?

都是东胡人的错!

如果父兄的英灵,当真在这滔滔长江水之中。

见此一幕,定会感到欣慰吧!

即便是铁滑车,也拦不住汉军渡江!!

“啊?”

这一刻,包括石周曷阿邃在内,大量东胡将士,一个个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什么玩意儿啊?

这铁滑车,他们自己人,哪怕已经结成阵势,都得特意避让开来。

就怕被磕着碰着,无辜丧了性命。

可你直接拿枪挑?

要说是那力能举鼎,追着乞颜思烈射的刘雉儿。

他们也就认了。

可能都没必要靠近,大老远一个棋盘,就可以把铁滑车给砸翻。

要说向来以投人机出名,怪力无双的典褚。

他们觉得,多半也能堪堪做到。

但你?

赵宁?

也行?

也就李景绩打了胜仗,可能会比这更加离谱了吧?

与惊愕万分的东胡相比,汉军将士则欢声如雷动,高举兵刃欢呼,声震云霄。

今天说什么都得过江!

别说铁滑车!

伱就是天王老子在这里,也得让道开来!

容不得赵宁喘息,又一辆铁滑车,带着风声,从坡地呼啸而下。

赵宁屏住呼吸,气沉丹田,精准找到滑车关节缺漏,再次挑出一枪。

只不过这次没有再砸出去,砸出去太费力气了,只挑着关节处,一枪给它逼停就好了。

这玩意儿看着确实好使,要能化为己用,看起来也是对付东胡骑兵的利器啊!

当年的宋王刘裕不就是靠着战车,扶大厦于将倾吗!

皇帝肯定会致敬的!

“嘶……又挑了一辆?!!”

没有砸开,也不妨碍东胡人的惊骇。

能逼停铁滑车也很猛了!

吱呀——

又一辆铁滑车从天而降,雷霆万钧。

“开!”

赵宁暴喝一声,又是一枪挑出,强行逼停。

一辆一辆又一辆,几息之间,连挑九辆滑车!

“别光看车啊!那是敌将,快放箭!”

还是石周曷阿邃最先反应过来,所有人都被赵宁强行逼停铁滑车的武力,给吓到了,以至于都没有放箭。

你要在他挑滑车的时候,同时放箭,他还能挑得那么轻松?

嗖——

顿时箭如雨下。

不过汉军将士们的士气,已经来到了巅峰。

纷纷举盾,甚至以肉身,挡在赵宁前面。

支呀——

喝——

赵宁又逼停了一辆铁滑车。

十辆。

石周曷阿邃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他费劲心力准备的铁滑车,要说被刘雉儿逼停了,砸飞了,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你汉军之中,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掺一手,是不是有点不合理了?

天要亡我东胡,天降一个猛男还不够,直接来场猛男雨?

“所有铁滑车,不得辄移!”

石周曷阿邃皱着眉,下达着命令。

赵宁的体力,是有限的。

而且但凡出手,只是逼停铁滑车,显然不是什么刚猛型的猛将,持久力不足。

铁滑车还有多的,他一辆一辆挑,又能挑到什么时候去?

等着魏成宪带着伪装成汉军的兵马,对汉军倒戈一击,这长江,就成功守住了。

只是那负责滑车的小校,有些心疼道:

“殿下,若是让那赵宁就这样挑下去,要不了多久,所有铁滑车,都要损失殆尽!”

“若是连这等外物都舍不得,我军如何得胜?!”

石周曷阿邃怒目瞪了说话的小校一眼,厉声道:

“铁滑车没了,就让将士们顶上,这很难吗?!”

“传我将令,三军将士不必为铁滑车让出道路,便是被铁滑车砸死,亦不得移动半步,必须前进,将汉军推回江中!”

“违令者一律斩首!”

“是!”

这是石周曷阿邃的行事风格,他从来不会顾忌将士们的损失。

而放在这个局面中,竟是相当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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