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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轩一阵云里雾里,不过皇帝执意如此,他还是下去准备了。

半月之后,种轩就带着弓来了。

刘恪很满意,因为足够抽象。

弓身只带着一点弧度,弓弦都是麻绳、柳条。

一看就知道,屁用没有。

扔在路边都没人捡,当柴烧都嫌膈应。

此外,种轩还准备几十张正儿八经的弓。

一些是赶制的,另一些,是从世家豪族里搜罗的。

“这些先拿开,暂时用不上。”

刘恪让种轩将正儿八经的弓拿走,太危险了,容易出事。

而后又让臧礼,将约莫只能看出模样的破弓,发放给了将士们。

“立正!”

将士们拿着弓,听到声音,下意识就站直了身板,而后各自列队。

经过一阵子的训练,虽说不成阵势,但基本的行列,还是站得泾渭分明。

刘恪驾着驴车,里外绕了一圈,阳光洒在身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现在将士们手中有弓,最基本的训练也做的差不多了。

是时候上一上强度了。

刘恪手中稍微一动,驴蹄子便踩到了一块松软的土地。

驴子像是恍惚了一瞬,步子颤了颤。

这短暂的不稳定,直接导致了驴车的平衡被打破。

刘恪被突如其来的力量,甩向了一侧,他试图抓住驴车的边缘,但力量大得超出了他的预料。

“哎哟——”

一声鸡叫。

只见得刘恪的身体,在空中画出一个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围的将士们吓得目瞪口呆。

种轩连忙上前,卧槽,别给整出事了!

皇帝在战场上,万箭齐发都射不中,别整的在自家军营校场摔伤了啊!

刘恪麻利的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尘土飞扬,屁事没有。

有【铁屁股】和【自由落体】的天命在,他甚至可以在漂移之间,花式跳车,而不受半分损伤。

主打的就是一个抗摔。

不过姿态还是得做足。

衣袍在这一刹那,变得尘土斑斑。

身体也微微前屈,好像是因为摔落的疼痛,稍有颤抖。

脸上的表情,也从刚刚的淡然,变得有些错愕和痛苦。

“陛下.”

种轩刚想上去搀扶,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动静,下意识回头一看。

只见八千归义军将士,无不是离开了队列,持着跟玩具似的破弓,纷纷涌上前。

你们是想干什么?

想弑君吗?!!

“就是这样,朕与你们为敌,将朕当成东胡人,向朕发起进攻!!”

刘恪却是一手摁着屁股,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一边大喝道:

“朕,就在这里!”

什么玩意.

种轩看见这气势汹汹的一幕,只觉得有几分骇人。

反了反了,真要反了!

反完东胡反大汉,你们这是要跟天下为敌??

这么勇,咋不打上天庭呢?

“都给我退下站好!”

“你们是想造反吗!”

“通通立正!!”

种轩带着恼怒,猛然咆哮一声。

可没人听他的。

归义军将士们仍在不断上前,尽管有所克制,可还是停不住脚步。

他们也无奈啊,心中就是有那种冲动。

其实,也挺合理的。

本就是在校场操演,那么有模拟敌军的进攻对象,也很正常。

皇帝亲自扮作东胡人,还要他们发起进攻,这是君命,他们能不听吗?

而且还是坠车之后。

他们目前所掌握的痛打落水狗技能,明确告诉他们,这就是最好的进攻时机。

于是乎,将士们的脚步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甚至好像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

眼中只有跌落驴车的皇帝,步步向前,就连手上那柄杀伤力还不如树枝的破弓,也随着他们的脚步,发出铮铮之声。

每一个人,都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进攻!

瞬间,八千归义军将士,就如同泛滥的洪水,无法阻挡。

有的人咬紧了牙关,尝试用尽全力来制止这股冲动。

但是,他们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依然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

那种想要按捺住,但却无法按捺的感觉,像是手中的弓箭已经拉满,只差一口气便会射出。

尽管他们听着种轩的禁令,听着造反的威胁,知道不太对劲,但也停不住脚步。

心底那种想要释放出来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他们的理智,让他们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境地。

种轩心底连连卧槽,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虽说如果在沙场上,发生这样的意外,有机会擒王刺驾,他可能也会忍不住。

但这是皇帝,是之前才带着将士们,守住西平县,杀了大量胡狗的圣天子啊!

你们怎么敢的??

“意志力太差了。”

刘恪施施然回到驴车上。

巧的是,归义军将士们,也就在这一刻,同时止住了脚步。

但是,突然的停顿,和身体所带来的惯性,让他们直接失去了平衡。

最前方的士卒,由于停得过急,被后方的士卒冲撞上前,形成了一片人山人海。

伴随着将士们愕然的喊叫声,有的人被踢到了地上,有的则与身旁的同伴发生了碰撞,连成一团。

人与人撞击在一起,发出混杂的声响,要不是手中都是破弓,指不定立即就有流血事件。

校场表上的马匹,也似乎被惊到了,四蹄翻飞,尾巴横扫,给混乱的局面又增添了几分动荡。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阳光透过漫天的尘埃,斑斑点点地洒下来,映射出了这片大乱的场景。

将士们的面孔,因为惊讶、紧张和不解,都显得有些扭曲。

整个校场乱成了一锅粥。

“意志力太差了。”

刘恪又重申了一句,面向种轩道:

“这是一种本能,就像是鱼会游动,鸟会筑巢一样。”

“可经历了这么些日子的训练,站军姿,站行列,却连这些小事都克制不住。”

“如何称得上精兵?”

种轩看着眼前这一幕,还在发愣。

这踏马什么神话故事?

将士们是想痛打落水狗,还是觉得找着战机了想要趁虚而入,又或是想上前搀扶献殷勤?

完全让人搞不明白。

不过皇帝有一点说的没错。

看似训练好了,实则处处是漏洞。

就现在看见皇帝落马,都想纷纷往前冲的秩序,归义军将士们距离被正儿八经称作正规军,还远得很呢!

“维持秩序,站起来,看看是否有伤员!”

种轩上去调度兵马,这样的局势成何体统!

但凡有一点训练,都不会成这个样子,太差劲了!

刘恪又唤来臧礼,点出一个人:

“这个冲在最前面,军杖伺候。”

“朕看呐,他们是想弑君。”

弑君?

这可不兴开玩笑啊!

臧礼离开带人上去把那人拖走。

那是个跟着他一同投降大喊的东胡降卒,立时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大喊道:

“臧将军,小的跟了你四年,还请和陛下说个情!”

“小的怎敢有弑君的想法!!”

臧礼认出这是自己的老弟兄,但弑君的罪名可太大了,尽管他立了寸许功劳,也顶不住。

而且说实在话,刚才那一幕,他也见到了。

虽说皇帝要将士们将自己当做东胡人,并且坠车的时机也确实破绽大开,是个极其不错的斩将机会。

但人家只是“扮演”东胡人。

懂不懂扮演啊!

你踏马冲的又快又前,要么是弑君,要么就是对皇帝不够敬畏!

活该挨打!

臧礼亲自行刑,打了十个军杖。

打完他还舔了舔舌头,有些意犹未尽。

要知道他前前后后可是受了八十军棍。

臧礼偷偷摸摸望了眼皇帝。

再来一次吧,他还得再打七个人,才能把挨得打补回来!

“记住了,朕现在是你们的敌人!”

正巧,刘恪驾着车,又坠车了。

刚刚才重整行列的归义军将士们,又是一个克制不住,纷纷狂冲,立即不成队列。

“打打,该打,我看你是想弑君!!”

臧礼赶紧找着跑最前头那个,逮起来就是一顿暴打。

“这”

种轩看着这场面,着实有点看不懂。

本能吗?

如果将士们真能克制这种发自内心的冲动,做到不为所动,令行禁止

只怕真的是一支另辟蹊径的强军啊!

刘恪就这么反复做着特训。

【下马:你跌落御驾之后,敌军会尝试用弓弦勒死你】

【下马】这个天命,用在练兵时,也有一定用处。

如果归义军将士们真能凭借意志力,克制了天命的发挥,就说明堪可一用了。

一支意志力无比坚定的部队,战斗力可能稍有不足,但很难哗变,甚至如果用在特殊的地方,绝对不比那些天下强军要差。

肯定能给这次汝南之行,添彩不少。

就是仍旧是个拼时长的活儿,一天练到头,也就一两次看看效果。

不然太多次太频繁,真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将士们的体力也顶不住。

而且这种训练,可以预见对精神也有着极大损耗。

等到时间来到昭武四年年末的时候,归义军已经有模有样了。

甚至连种轩都没想到,一群农人起义的乌合之众,竟是有点精兵的样子了。

而且不止是从表面上来看,从眼神、神态之中,都能看出些不一样的意味。

甚至可以说,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庸。

臧礼也是看得一阵骇然,居然挑不着几个能揍的了。

现在的归义军将士,哪怕是在皇帝坠车之后,也不会太过失序。

虽然内心依然有冲动,但已经克制了不少,不会再有突然倒下的情况。

至多也就是一阵混乱,很快便能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重整队列。

甚至种轩都觉得可以开始着手训练军阵了!

这之间,才经过了多久?

臧礼是老行伍,早前当流寇的时候,身边多是这种农人出身的弟兄。

他深知一群由农人、游侠、流民等组成的士卒,要形成一定战斗力,做到这个层次,有多难。

甚至说句不客气的话。

臧礼觉得,自己当年横行泰山的时候,手底下的那群经历过多次围剿的弟兄,都不一定比得上这些归义军士卒。

甚至就连他之后率领的东胡正规军,如果对上这些归义军将士,确实可以获胜。

但.轻易驱散,令其溃走,这是不可能的。

臧礼也和种轩一样,敏锐的发现了归义军士卒与其他常见士卒的不同之处。

到底是怎么练就出这样一支兵马的啊?——

就在归义军大成没多久。

有外出的哨骑回到城中汇报道:

“有一支兵马似乎在往西平县靠近!”

午后阳光下,刘恪觉得自己的【铁屁股】和【自由落体】也大成了,抬眼望着城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

“蒲前部从兖州派来的支援,还是蒲前光的兵马,又或是汝南本地的兵马?”

他更期待的是自家的援军。

如果真有几个猛男能突破蒲前部的封锁,和他汇合,补足将领的空缺。

八千归义军加上零散突围的兵马,以及各个猛将,已经足够在汝南搞事情了。

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可能还得等上一阵。

“照理说,若是那三处的兵马,应当打着蒲前部的旗帜。”

那哨骑一时摇头,稍显疑虑:

“可小的与弟兄们来回探查,却是看得旗帜上居然是归义二字……”

归义军??

“应该是残部?”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种轩稍一思索,便作出了猜测。

“归义军并非只有西平县中这一支。”

“西平县只是归义军的大本营,之前张将军还领着归义军,打下了其他县城。”

“只是仅有西平县一地有陛下驻守,其他县城却是.”

“有可能是那些零散的归义军,潜入了山林,见着西平县局势较为稳定,特意来投。”

“此外,那些因为张将军身死、张定国叛走而灰心离去的弟兄,见到陛下单骑入汝南之后,也可能会重拾信心,朝西平县汇聚。”

“要是这样,就去和他们汇合吧!”

臧礼一时按捺不住,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看皇帝练兵的意思,分明是不打算死守西平县,迟早得野战的。

这些零散归来的归义军士卒,实力再不济,也能当炮灰使啊!

如果拿来训练的话嗯,又有的揍了。

“嗯”

刘恪沉吟一声,这是个好现象。

他特意单骑入汝南的原因,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拯救这支归义军,拯救昭武年间的第一支义军。

这样后续才会有更多的义士,投入到复汉大业之中,才能用一点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势。

才能尽快的将东胡八部全给打没。

但他有点不确定。

打着归义军旗号的兵马,当真就一定是归义军吗?

这种换旗号的事儿,他自己可没少做。

种轩看出了刘恪的忧虑,道:

“不必理会,守城便是。”

“纵然是我,也认不出起事时的所有军将,根本不知道那支归义军是谁带领。”

“即便知道,也不知道其人是否已经暗中投靠东胡。”

种轩的态度很明确,不可轻信。

形势好不容易转好,决不能让张定国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而且这次坐镇西平县的,是皇帝,是大汉天子。

说句不好听的,张议平可以被暗害一千次一万次,天子也决不能有失分毫。

“有多少人?”

刘恪没有轻易做出决定,继续问向哨骑。

那哨骑应声道:

“约莫三千人。”

“三千人”

刘恪与种轩同时皱起了眉头。

这个数量比较尴尬,如果能汇合吧,确实是一支生力军。

无论是做炮灰使,还是做后勤使,都能有大用处。

但同时也意味着危机。

如果三千人都是东胡人伪装,甚至只要其中一半心怀鬼胎,都能对如今的西平县,造成极大动荡。

毕竟无论西平县中的归义军,意志力再怎么强,战斗力都没提上去,而且数量满打满算,也只有八千。

“再探,再报。”

刘恪只得先让哨骑下去,继续探查消息。

多些情报,也好多做分析。

按时间算算,普六茹阿摩也该也要出兵威胁蒲前部南方了。

理论上来说,处于四战之地的蒲前部,抽调不出这么多兵马才是。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没几天,这支兵马就直接兵临城下了。

“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蒲前光所部兵马,难道都没有阻拦吗?”

刘恪见此,心中又不免疑惑。

这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归义军,也太神奇了吧?

蒲前光就在西平县外百里之处,就算没有围城,也肯定把守着各处要道。

他在西平县里能探到这三千兵马的消息,蒲前光肯定也探得到。

蒲前光怎么可能不出兵拦截?

“种卿,你能认出是何人吗?”

刘恪见着归义军旗帜下,还有一个“侯”字的将旗,不由得问向种轩。

“不知道!”

“以末将所致,归义军之中,似乎并没有姓侯的将领。”

种轩连连摇头:

“此时正是情形不明,时机也太过巧合,还请陛下多加警惕,不要贸然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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