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前光回营后,就将自己关在中军大帐里头,躺在榻上。
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乞颜雍觉得这么下去也不行,两军都还未交战,你一个主将这么精神不振,会更加影响军心。
反正他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无论这一仗是胜还是败,都和他没太大关系。
他又不是将军,就是个随军的文人、匠人。
这一仗让他都对霹雳车的各项数据有了一个全新的体验,对汝南城城墙的优劣,也有了些了解,收获已经足够多了。
至于乞颜金瀚交给他的任务,他也完成的很好。
霹雳车不是挺管用么?那声势,那射程,嘎嘎猛。
可谁知道汉帝是不可燃物,这他是也没办法啊!
蒲前光刚想把人喝退,见着是乞颜雍,便还是留了几分面子。
听乞颜雍特意劝导了一番后,蒲前光也想开了。
没有损兵折将就算成功,反正归义军在汝南城里,跑也跑不了。
再等着聂羌过来,多想想办法就是,先把当前的局面稳住。
蒲前光将乞颜雍提来的食盒打开,一边开盒,还一边调笑着:
“你虽然是东胡人,但身上的礼节,竟也是学着汉人那一套,还弄了个食盒。”
“倒是正合了汗王的胡汉应和,不如转投我蒲前部如何?”
蒲前光透露出几分招揽之意,虽说三部联合,但也未必能做到彻彻底底的亲密无间,现在是因为抗汉而联合到一起,谁知道后面又会因为什么而分开来呢?
这次虽然失利,但罪不在霹雳车,他对乞颜雍的能力,还是极为认可的。
而这胡汉应和就是夷狄应和,不过在蒲前光这种东胡人口中,肯定不可能说出夷狄二字。
“哈哈哈!”
乞颜雍只是打着哈哈,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匕首,往食盒里一捅,便扎着一块儿肉,放到嘴边:
“哪有的事,将军,大口吃肉!”
这时候乞颜雍倒是露出了东胡人洒脱豪迈的性子,早些年还在纵横草原的东胡人,就是这么吃肉的。
直接用匕首插着肉块,在火上烤烤就能吃。
啊?
烤肉?
蒲前光一愣,没想到食盒里,居然是烤肉。
不知怎么,看着那香喷喷的大肉块时,胃中一阵翻腾,喉头也变得一紧。
心中一阵恶心,他试图抑制住那股感觉,但是,当他看着食盒中的烤肉,看着乞颜雍匕首上的烤肉时,还是没能忍住。
呕呕——
他胃部剧烈收缩,一阵干呕。
蒲前光匆忙地转身,试图避开那块烤肉,身体都弯成了弧度,右手紧紧捂住嘴巴,以免自己会吐出来。
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眼睛紧闭,眉头紧锁。
可下一刻,他捂都捂不住了,身体猛地向前一冲,狂吐不止。
食物的残渣、胆汁,吐了一地,乃至于从鼻子中,喷了出来。
蒲前光脚步一阵虚浮,周围像是一静,视线都变得模糊。
最终,他直接身体无力地,瘫软在了那摊呕吐物上。
乞颜雍猝不及防之下,被溅了半个身子,匕首上的烤肉自然也没能幸免,他还差点吃下去。
得亏刚才没来得及张嘴。
乞颜雍:
不是,我这也妹下毒啊!
甚至你吃都没吃!
咱也不姓石周曷,肉也挺正常的,香着呢!
你要不是将军,哪能吃得上烤肉?!
“将军.”
乞颜雍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蒲前光,以及那幽幽传来,让人不适的恶心味儿,大有一匕首把蒲前光捅死的冲动。
但最后还是收了手,问询了一二。
蒲前光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甚至吐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像是轻松了许多,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这样下去,也是破不开汝南城防的,还是要想办法,把归义军引出来。”
“归义军将士的战斗力不足,论及野战,绝对不如我军。”
乞颜雍一脸难色,帐中这个味道,咱就先别说了呗?
不过蒲前光确实说的有几分道理,归义军将士只是依托城墙守着,他们想要攻城,必然付出大量死伤,还不一定能攻下。
但如果将攻城战转化为野战,就容易得多。
归义军不是正规汉军,战阵有所疏漏,悍勇程度也不如,而且人数太少了。
只要野战,他们手中的大军,轻而易举就能灭掉归义军。
但人家就是不出来,能有什么办法?
乞颜雍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隐隐靠近帐门,有些风透进来,整个人好受了许多:
“将军说的不错。”
“霹雳车虽然仍旧能够投掷巨石,造成一定杀伤,但无法持续投石,后续的桐油罐又不足以保持优势。”
“过个几天,归义军将士慢慢适应之后,甚至可能连投掷巨石,也不会对城头造成什么影响。”
“而且依我对汝南城墙与投石力度的测算,十架霹雳车并不足以在汝南城墙上,打开一个足够我军攻入的口子。”
“嗯,本将也知道,不能对霹雳车太过指望。”
蒲前光嘴角扯了扯,最指望霹雳车的就是他了,但现在也不能承认。
“你帮本将修书一封,就说本将在汝南城下,已经吃了一场失利。”
不过他倒是能坦然承认失利,让聂羌来的再快一点。
这破仗,他是不想打了。
“聂羌吗?”
乞颜雍来到汝南之后,屡屡听闻聂羌大名。
八百破十万,着实太夸张了,但即便排除一些夸张的描述,也定然是世间罕有的名将。
至少聂羌在,再加上蒲前光,配合霹雳车的投石猛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拿不下汝南城,也能将归义军围死在汝南之中。
除非归义军还有援军。
不过不可能,他们都被汉帝三渡汝水的操作给秀死了,两路兵马,其中还有精锐骑兵,竟然追了十天半个月,愣是追丢了。
他们在自己的地盘里,都无法预测汉帝与归义军的行动,所谓的汉军援军,凭什么会知道归义军在汝南?
要知道沿途消息都被封锁了,十面埋伏就是干这个的,而归义军一直跑路,更是没机会放出信使。
而且那所谓的援军,都不一定能突破蒲前部大军的封锁。
到现在,也不过是被他们刻意放走,去吃粮食的敬道荣所部三千兵马,突破了封锁而已。
就这,敬道荣还得在突破之后,被聂羌打得硬吃一场大败,只能空耗粮草。
见乞颜雍没什么动静,躺在呕吐物中的蒲前光努了努嘴,催促道:
“快些去,记住,写完之后,要派快马,同时告知将士们,聂羌很快就会到。”
“知道了。”
见没有要多吩咐的了,乞颜雍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大帐。
呼——
蒲前光吐出一口浊气,嘴中带着酸味儿。
他也不顾现在自己的狼狈模样,大大方方的舒开四肢,只想要更加放松一些。
同时眼中留下了委屈的泪水。
——
汝南城内,刘恪带着种轩、臧礼、敬道荣等人,安抚着将士们。
勋章自然没有发。
不过受伤的帮忙包扎一下,心有余悸的安抚一下,怯战发抖的鼓励一下,还是可以的。
对了,还有烤鸭。
城外不是有个大水塘么,之前原汝南守军还在里头养鸭子。
这次东胡人的霹雳车投桐油罐,鸭子们可就惨咯。
落到池塘边上的桐油罐,直接点燃了周围的枯草,顿时就产生了一顿美食。
虽然在烤制之前没有剃毛,也没有放血。
但这个年头,有得肉味儿,就已经不错了。
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这是东胡人给他们烤制的。
就是吃的一个自信!
刘恪稍微安抚将士们后,便和几个将领说道:
“东胡人的新式霹雳车确实厉害,你们可以研究研究怎么用,之后拿去打襄阳。”
“襄阳城里不是还有投石砲吗,咱们这回也有好东西用了。”
“此外,这次之后,东胡人可能不会再用桐油罐攻城了,虽说能造成一定杀伤,但效率很低,而且无法打击我军士气。”
“加之桐油较为珍贵,即使是蒲前光调度周围郡县,一时间也筹集不了多少。”
“后续如果蒲前光再度攻城,应该还是以霹雳车投掷巨石为主,朕稍微看了看,巨石虽然比桐油罐麻烦一些,但无法对城池造成影响。”
“汝南城还是能够固守的。”
“有陛下在,汝南城自然不会有失。”
种轩先是赞了一声,皇帝在霹雳车之下,力挽狂澜,无人能比。
别说自己了,就算换成汉军之中名声在外的名将狄邯、岳少谦,只怕都得在霹雳车的桐油罐之下,吃上一阵苦头。
但皇帝当真无愧于大汉天子之名,火德充沛,不仅懂得放火,也懂得别人如何放火。
甚至只是旗语,就能指挥着将士,将火势控制住,玩弄于鼓掌之间,当真恐怖如斯。
不过还是和西平县一样的问题。
“陛下,只是末将听吕主薄提及,汝南城中的粮秣,撑不了多久。”
“嗯,朕知道。”
刘恪颔首。
粮秣是硬伤。
汝南城本来就不是屯粮之地,全翼设下十面埋伏之计,将大股兵马布置在豫州,在汝水以北,肯定要把粮食屯在前线,而不是汝南。
就算汝南是郡治所在,也一样。
城中的存粮本就只够两月之用,而且还有一些疏漏的东胡人搞事情,少了一部分。
白天敬道荣没在城头上,就是因为得一直带着人,搜罗汝南城内一些藏起来的原守军。
不得不说,全翼确实智谋不在刘宾之下,还留了这一手,虽然只是一些小骚扰,但也让人有些头疼。
不过即使是知道粮秣危机,刘恪也不在意:
“吕主薄不是又去讲学了吗?”
“汝南和西平县不同,汝南多有富户。”
“那么家中到了学龄的孩童,也就更多。”
“不乐意上学的,想当文盲的,都很有碍教育普及,这可不合圣人的教化之道。”
“还有那些不想送束脩的,没条件不送就算了,有条件也不送,这不是有违孔圣的传统美德吗?”
“无才无德之辈,就连东胡人都痛恨。”
“专门用霹雳车装着桐油罐,往他们家里扔,也很正常吧?”
众将面面相觑。
这.
这.
这还真有道理。
霹雳车有这个射程,如果东胡人见到桐油罐无法对城头上的归义军将士造成杀伤,转而借用霹雳车的超远射程,对城内进行破坏,制造恐慌,也不失为一种战术。
而且蒲前部向来致力于夷狄应和,便是胡人,也应当接受汉人文化,对不尊师重道的无才无德之人,自然也会痛恨无比。
如此一来,顿时心中就有了底。
苦一苦世家,骂名东胡人来担。
这么看,粮食还是很够用的。
“不过倒也不急。”
刘恪忽而话音一转,道:
“三日之后,东胡人来攻城,朕便带着全军将士,出城迎敌。”
“若是东胡人不来攻城,朕就带着一万两千归义军将士,直接杀往东胡大营。”
啊?
众将这时候倒是愣住了。
你要说,这是一种安慰将士,鼓舞士气的手段,那很正常,三日之后又三日,就这么撑下来了。
可听皇帝这意思,是认真的啊!
明明守城有优势,竟然想出城作战?
而且好像也不是什么奇袭,或是用计埋伏。
就是打算正面硬碰硬?
与众将的愣神截然不同,刘恪一脸傲然,自信满满:
“守西平是守,守汝南还是守。”
“如果只是为了守城,朕为何还要弃了西平,三渡汝水,雪夜袭汝南?”</div class="contentad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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