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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她们只是路过此地,然而事与愿违,兽物目的明确地带着她前往某扇亮着灯的窗户,那是间位于一楼的房间,一名身穿黑色连帽衫的年轻人正坐在正对窗口的桌前提笔书写,他似乎很久没有出过门了,皮肤苍白,黑发略长,垂下的刘海几能遮住双眼。

“做好战斗准备,身处现界的个体是看不到幻梦镜内部的,它肯定没想过自己会暴露,你得抓住它惊愕的瞬间,最好一剑就刺死它!加油加油!”

兽物双爪握拳对着她加油打气,陈雨行亦是对它点头。父亲所教导的武艺从血髓中涌现,校正着她的身姿,少女双腿微叉原地站稳,向左侧过身子,以右手将长剑举至与颧骨平齐,左手掌心抵住剑柄末端的银铃,这样她稍后就能爆发出全部的力道把长剑推刺出去。

长剑被她稳稳拿在手里,没有丝毫颤抖,银亮的剑刃反射着初升月光向前延伸,剑尖笔直地对准了那颗黑色的脑袋。

“准备好咯?一,二……”

突然间,那低头书写的青年抬起头来,双眼直勾勾地看向了她。他有着一张圆滚滚的娃娃脸,样貌端正而温和,看起来颇为亲善,脸上也的确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夸张且恐怖,双眼与嘴巴全都弯如新月,最大程度地暴露出满口白牙,又好似面具般僵硬呆板,将样貌带来的气质尽数破坏。

浑身上下仅有黑白二色、似人而非人的东西显然看穿了幻梦镜,察觉到对方目光的陈雨行悚然而惊,不由得脱口而出:

“尼蔻,等——”“三!”

伴随着兽物欣快依旧的小小欢呼,那年轻人被涟漪卷入了幻梦镜中。

在这瞬间陈雨行顾不得其他,而是爆发出全身力量将长剑向前推去。这一记刺击比她以往练习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完美,更加漂亮,陈雨行甚至感觉自己对“武术”的理解更上一层楼!银亮剑身洞穿空气刺碎玻璃,这声炸响划破了幻梦镜死寂的夜空,宛如惊雷轰鸣。

但终究无济于事。

年轻人矫健若虎地向前扑去,陈雨行难以分辨究竟是自己的剑刺碎了玻璃,还是他主动撞破了玻璃。青年手脚微张形同特大号鼯鼠,整个人反常理地在空中轻盈且无声地滑过,仿佛他本就是夜幕的一角。

而且他没有趁机撕碎兽物。

陈雨行立刻转身确保自己面向敌人,并借助转身的力道反手用剑身将兽物抽飞。她对它本就没有太多信任,这年轻人展现出的异状更是消磨了她们之间那点少得可怜的信任,至少陈雨行不能允许敌我不明的兽物继续待在自己身后。

如果它真有问题,那这行为就是在保护自己。如果它没有问题,那也能算是在保护兽物,避免它被卷入战斗之中。

“啊,你别担心,它本身没有问题。”

年轻人双手自然垂落在身旁,好整以暇地望向陈雨行。在他落地之后那惊悚笑容便有所收敛,改换为正好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微笑,但异质感却没有减轻分毫。他的男中音温文尔雅,却像是毒蛇行过锦缎那样令听者毛骨耸然。

“我只是利用了它的预设程序,所以还请你不要迁怒于它,毕竟型号如此老旧的支援妖精实在难得,我还得接着用它。这是梦幻界还没有那么习惯与现界配合时创造的早期型号,因为不懂人心、不解人意等种种缺陷而被迅速淘汰,无论从实用角度出发还是从收藏角度出发都颇具价值。

“毕竟如果你们不变身的话,就连我等堕鬼也分辨不出普通女孩和魔法少女的区别,它可以当做一个绝对正确的完美筛选器兼诱饵……当然,我那些愚蠢的同胞们并不懂得如何使用它,大概只有我才明白它的实际价值吧。”

陈雨行戒备地望向年轻人,被她拍飞到远处的兽物仍在用可爱的稚童声音为她加油,“不要害怕!”、“快杀了它!”,语气中的欢欣雀跃没有半点磨损,少女也终于能体会到兽物身上那不逊色于面前青年的异质感。

可却有些晚了……吗?

少女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不,不只是双手,她整个人都在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她从对面那青年身上体会到了不可战胜的强大与邪恶,简直像是遇到天敌的动物,被猛虎窥视的小白兔,求生本能令每一颗细胞都在对她尖叫着“快逃!”,死亡的气息已将她笼罩。

“怎么,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吗?”

像是要以实际行动反驳对方的话语,陈雨行勉强将狂跳不止的心脏押送回胸腔,艰涩地开口说道:

“你绝对不是罪人级的堕鬼,你到底是什么?”

于是年轻人的笑容心满意足地加深几分,他看似在为陈雨行的勇气感到赞叹,可那双漆黑眼眸却是贪婪、饥饿、歹毒、杀意和食欲汇聚而成的渊薮,只有无穷无尽的恶意。

“啊,啊,很好,顽强不屈的心,我就是喜欢拥有这种目光的求道者,哪怕在我咀嚼他们骨肉的时候仍不肯对我屈服,只有这样的灵魂才足够馨香。”

他甚至笑得眯起了眼。

“如您所想,高洁的少女,在下‘猎手’左墨辉,于同族之间亦是有几分薄面,以你们现界对我族的评价乃是所谓的‘邪魔’级,距离成为‘祸妖’只差临门一脚,故而近来正四处游荡,稍显积极地觅食,还请见谅。”

陈雨行不清楚对方是否在虚张声势,但从她感受到的危机来看大概并不是,所以她的心开始往下沉。

“祸妖”是仅次于“灾害”级别的强大堕鬼,“邪魔”虽不如前者,却也是通常需要三至五人魔法少女小队才能安全清剿的中坚力量。魔法少女的实力下限远高于堕鬼,即便是刚刚成为魔法少女的姑娘也能独力干掉绝大多数“罪人”级,可从一定层次开始,双方的实力差距就不会受到身份影响了。

而无论是邪魔还是祸妖,都绝对不是陈雨行能够应付的敌人。

她意识到此刻究竟有多么危险,于是默默凝聚精神积蓄力量,等待机会释放自己唯一的杀手锏。

令人惊诧的是,这机会居然来得这么快。

似乎是对陈雨行的态度感到愉悦,抑或对己身的描述感到自满,藏在年轻皮囊里的邪魔以手抚胸,装模作样地弯腰行礼。

“请多——”“靛姬救我!!!”

在对方视线从自己身上离开的瞬间,陈雨行毫不犹豫地扯开嗓子拼命叫喊,甚至不惜喊到破音,她不知道尼蔻的这片幻梦镜和靛姬的幻梦镜是不是同一片幻梦镜,但这个时候也只有那位魔法少女能救她了,她除去孤注一掷的尝试外再无其它选择。

可那狡猾的堕鬼显然早有准备,两道黑影从他背后陡然展开,向着陈雨行飞速前进,甚至将声音也阻拦在影子的怀抱里。

像是两张漆黑的斗篷,如同裁下了夜幕的一角,陈雨行被绝对的黑暗所笼罩。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找不到,挥舞手中长剑也不能触及他者分毫,只有年轻人愈发粗粝狰狞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不,不不,这可不行,亲爱的小姐,别把那死神呼唤过来,我只对你送出了邀请函。”

陈雨行心中感到阵阵绝望,又有种微妙的意料之中:是了,这满身恶趣味的邪魔偷渡到茂达市狩猎,又怎么可能不去打探这里的守护神?自己一脚踩进陷阱之中,敌暗我明,敌方有备而来,我方闷头冒进,结局果然一目了然。

在这瞬间她心中涌现出了无尽的绝望,这绝望并非源自死亡,而是源自她对亲友们反应的幻想。小暖肯定会因为没能保护好她感到自责吧?老爹会因此责怪小暖吗?小暖可能会内疚一辈子,而老爸……老爸在失去妻子之后,又要失去女儿了。

这就是绯伶当初面对的绝境吗?

她突然与这位记忆中最为深刻的魔法少女感同身受,也突然与她以及自己和解了。她现在只是觉得无比后悔,为她的贪婪,为她的自大,为她的鲁莽,可这些绝望、愧疚与后悔又在情感的漩涡中消失无踪,最后留下的只有焚山煮海的滔天怒火,令她脸颊苍白、双眸猩红、怒发冲冠的强烈怒火。

凭什么?凭什么只是好好生活的人们就一定要被敲骨吸髓掠夺性命?凭什么堕鬼就能蹂躏吞吃无辜的人类?凭什么魔法少女就要被填入与堕鬼之间无止境的战斗中去?凭什么被剥夺?凭什么被伤害!!

于是在或许是生命的最终,她明白了只想用力量保护家人的自己为何愿意前来斩杀堕鬼。

答案是“憎恨”。

尽管她在父亲与朋友面前总是表现得毫无阴霾,可在内心深处,她没有一刻不在憎恨杀害了母亲,伤害了父亲,令他们父女痛苦至今的堕鬼,只是这憎恨日久天长,已经成为了她精神的底色,让她意识不到自己居然满腔憎恨罢了。

所以无论这一切发生的多么可疑,无论她心中如何戒备,无论靛姬能否前来拯救,她都注定会在今夜提着长剑寻觅猎物刺杀,她无法放弃这样的机会。

哪怕如今猎物与猎人的身份逆转,自己就要被嚼碎吞吃——不,该说是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么无论如何,哪怕最终只是在做无用功,至少也要向堕鬼发泄出心中的怒火。

父亲传授给她的武术中持械动作单调且稀少,可以视作只有基础部分,无论是刀、剑还是短棍都能适用,她挑选出记忆中威力最大的招式双手持剑,沉默着瞪向记忆中堕鬼所在的正前方,眼眸灼热而明亮。

“哦?仍然没有放弃抵抗?很好,很好!我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只有这样的眼神才具备摧毁的价值!!哈哈哈哈哈!!”

堕鬼嚣狂的大笑吵闹刺耳,但陈雨行置若罔闻,只是专注且生疏地尝试调动魔力,妄图将凡人的武学进化成魔法少女的魔法。

尽管这招式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双手重劈,焚琴煮鹤般把剑当刀使的粗鄙之举。

陈雨行能感觉到自身魔力桀骜难驯,可在滔天怒火的粗暴驱赶下,它们竟也勉强沿着两臂向长剑汇聚,使得剑身上亮起些许光华。

刀筋要正,手腕要稳,两肩要平,下盘要固,两膝微曲,肌肉别僵,劲从腰出……陈雨行回忆着父亲的教诲不断微调站姿,受限于身体素质、魔力总量与控魔技巧,她无法长久维持现状。

而当她自认蓄力到巅峰时,少女便猛然前踏,在怒吼之中将手中长剑全力劈下。

“叮!”“哈!!!”

伴随着铃舌与铃壳相撞的清脆声响,一线闪耀刀光如破晓晨曦,摧枯拉朽地切裂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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